咖啡厅内飘扬着舒缓的音乐。
长岛里佳子挑了一个清静的座位,整理了一下衣裙优雅地坐下,将香奈儿的手袋放在膝盖上。
“黑咖啡。”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肤白肉嫩的小男人端着两杯放下,然后顺势就坐在了长岛身边。
长岛里佳子“嗯”了一声,随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打算补个妆,镜子中是一个浓妆艳抹,珠光宝气,面容稍微有些富态的女子。长岛里佳子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着,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丝反胃的感觉。
作为科班出身的艺术家,长岛里佳子的品位也绝对不比雅子差,她从心底讨厌这种乡下暴发户的俗气装扮,但是没办法她那位已经年过六十的丈夫喜欢。刚毕业的时候,长岛里佳子也心怀理想,干劲十足,但被社会蹂躏了一番之后,她最终选择了一条捷径……用身体讨好自己的丈夫,然后用丈夫的钱包养牛郎满足自己欲望,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至于公益什么的,只是闲极无聊时的调剂而已。
长岛里佳子并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周围的贵妇们都过着这样的日子,直到关谷雅子出现的那一刻。
如果说大学时,有谁给长岛里佳子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那毫无疑问就是关谷雅子了。长岛的父亲只是个普通公务员,而关谷家却家境优渥,最初见面长岛里佳子并没有把这位舍友当一回事,因为那时在她的心中富家女一般都是娇生惯养,矫情享乐的代名词。然而接下来四年中,雅子勤奋刻苦的程度令所有人望尘莫及。
有一段时间长岛里佳子还在安慰自己,艺术这东西是要讲究天赋的,没有天赋即使再努力也只能变成一个勤奋地笨蛋而已。不过当巨幅壁画《怒海》揭幕的那一刻,里佳子知道对方早已超越了她,即使是最偏爱她的教授也不好意思把她的《溪流》与雅子的《怒海》相提并论。
当再一次见到关谷雅子时,长岛里佳子一瞬间回忆起了东京艺术大学的那段时光,她惊愕地发现雅子身上那种干练果决的特质和说做就做的冲劲依旧一如既往。
巨大的落差让长岛里佳子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暗中让人趁乱砸了雅子一棍子,但是雅子受伤之后,长岛不仅没有感到畅快,反而更加鄙视自己了。
长岛烦躁地把镜子塞进包里,问道:“野涉,鸭子湖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男人微微一愣,他并不是绿色旗帜的成员,关于鸭子湖的事情只了解一些皮毛,还是从长岛里佳子自己嘴里得知的。不过能骗得一个富婆心甘情愿地包养他,梅原野涉嘴皮子自然也不会差,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斩钉截铁地笑着说道:“千反田商事已经被我们吓怕了,他们哪里还敢做什么?保护鸭子湖的行动是受到全社会的支持的,就算政府也不敢拿绿色旗帜怎么样!”
长岛点了点头,这话听得她很舒服。利用舆论逼迫资本家退让的方法,他们已经用过很多次了,即使没办法达成实际目标,绿色旗帜也能凭借受难英雄的姿态挣到一波名声,这种招数屡试不爽。
不过,长岛心中还是有一小块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应该庆幸坐在你对面的人是我,如果换成那个小家伙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和你说这么多废话。”
第一次谈判结束的时候,雅子对长岛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很有虚张声势的嫌疑……
长岛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绿色旗帜的另一位干部。长岛心口微微一惊,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笼罩过来。但接着她又笑了一下,这种时候还会有什么变故?
“喂……”长岛接通了手机。
“夫人,出事了!出事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异常紧张,
长岛几乎蹭一下跳了起来:“出什么事情了?”
“早川,早川他点着了农场里的房子,火势快蔓延到山上了,现在消防队正在灭火,警察已经开始抓人了!”
伊织农场内有很多建筑并没有拆除,有些是工程队特意留下来给工人居住的房屋,有些是堆放着大量杂物,来不及清理仓库,这些建筑大多都是木制建筑,甚至是塑料大棚,总之非常易燃,一旦发生火情根本没办法及时扑灭。
长岛并不知道早川是谁,绿色旗帜的管理比较松散,很多志愿者都是临时招募的,她所认识的也就是几个干部而已。
“那就把那个早川交出去啊!”长岛焦急地说道。纵火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道理,更何况伊织农场周边就是保护区。
“你以为我不想吗?早川他不见了!”那个干部听起来快要哭出来了,“警察以为我们在庇护早川,要把我们全部带走,很多志愿者不服气,都和警察打起来了!”
电话那边呼喊声,警笛声,碰撞声……各种声响连成一片。
“和警察好好解释,不能动手!”长岛连忙说道,“大不了你先跟警察走,警察是同情我们的……”
但是电话那边的人已经彻底慌了神了,根本听不进长岛的话:“还有伊织农场的工人!他们声称我们是在故意谋杀,现在三拨人全都打成一团了!这件事情根本和我无关,你为什么,唔唔……”
电话那边的话语戛然而止,然后又是一片嘈杂的声响,光凭声音长岛就能想象出那位干部被人按倒在地的场面。
“夫人,夫人……”野涉轻轻拍着长岛的手臂。
长岛整个人都呆住了。
纵火,袭警,故意伤害……这些罪名加起来差不多能把绿色旗帜按死在犯罪的污泥之中了。
长岛里佳子忽然感觉这段时间他们似乎一直是在挑逗一只慵懒的猫咪。当猫咪真正恼怒的时候,一爪拍下,他们才愕然发现这可能是一头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