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
【先回去了,那小子酒力不行。】
银说着靠到我身边,他的脸有些微红。
【……】
【怎么了?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我?】
【不。】
我收回目光,重新摇了摇杯中的液体。【只是没想到……曾经吊儿郎当的“猫火银”居然也收了徒弟,而且还这么关心什么的,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呢。】
【…………】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几乎能让人把喝的酒吐出来的力气在我背后捶了一拳,【白天还你的。】然后在一边的座位上安顿下来,安静地看着周围的灯火通明。
要说夜幕降临之后能比白天还热闹的场所,找遍全城估计也就唯此一家了吧。
“蟹尾”
这是一家酒吧的名字,也是个我认为很有意味的称呼。毕竟所谓蟹类水族,不论螃蟹盾蟹还是镰蟹,自打出生以来就不会知道尾巴是什么概念——然而老板还是不知道从那里搞来了一条完整的角龙尾巴,现在它被挂在二楼墙壁上,垂下来的宽大的尾巴尖成了酒店门。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虚幻的东西。
所有人在这里只有一个单纯的身份——酒客。抬起硬梆梆的门进来,它会接纳你的一切。
【开玩笑的,你能有所成就,当然是好事。】
我端起杯子来灌了一大口,【只是觉得……短短时间里,你就变了那么多,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这家伙真的是银吗?’,仅此而已咯。】
【是吗……】
银把身子靠了下去,仰面朝着屋顶。【第一次背起太刀走出集会所的那时候的场景,就好象发生在昨天那样……有的时候也有那种感觉。不过,确实也只是没几年前的事情没错么】他突然又把头抬起来说道:【你还不是一样。】
【……你指什么?】
【曾经名震一方的‘月之屠夫’居然会就那么隐退了,还干起了斗技场管理员的活……】银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
这里是虚幻的地方。在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一旦出了门都会被当作不存在。
所以,这也是银唯一敢于在我面前,像这样提起那一段不愿回首的过去的场所。
【知道大家在那时候是怎么看我俩的吗?】笑完之后,他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的?】
【——是和现在的状况完全相反地,截然不同的预测哦?】
准确的回答,但这纤细的声音却不是来自银那边,意外地朝身旁看去,俊秀而美丽的面容少见地出现在这里。【……桔梗?】我喊出声来。
【啊啦,居然还记得我啊,深居简出的薄情鬼。】
我把头扭过去不作回应。她说着也在附近坐了下来,虽然是身着便服,毕竟也是老资格的接待员,身上似乎总是透出些奇妙的魅力。恐怕……也是拒绝了众多邀请,一路挤到这边来的吧。【是,是桔梗小姐啊……有,有何贵干?】银的笑容有些僵硬。
【大家当时的看法呢,是技艺精湛的你会成为下一任教官,在训练所名留青史】桔梗直视着我,把话题继续下去。【至于这种混饭吃的废柴呢——】她指着一边的银说道,【理应发配到斗技场那种没人的地方,默默无闻地打一辈子杂才对。】
【说,说什么哪!好歹我那时候也是HR8的猎人了的说!】
【没错喔!‘HR8的猫火银’可是仅次于‘月之屠夫’,集会所的两大传说之一哦?】
【呃……】
看见平时叱咤风云的教官被憋成这幅摸样,周边有被曾他教导过的猎人,首先笑了出来。在这里一切身份都是浮云,所以银教官的威严屁用都不管。
“猫火”一词来源于“猫的火事场力”。
在遇到危机状况,比如面临丧命的威胁时,人往往会爆发出远超常时的潜力,力量、速度、反应力、集中力瞬间就会上升好几个等级。往粗俗了说其实就是所谓“狗急跳墙”。而一直就有那么一批追求极限的家伙(我个人更愿意称其为“不要命的”),认为这种能力可以用于狩猎并加以实践,即在挑战大怪物之前先把自己搞成生命垂危命悬一线的状态。理所当然地,这一行为造成了大量的牺牲者,工会也不得不在条例中明令禁止此类行为(“经查证证实死因符合者工会将不发与抚恤金”),但仍然有人乐此不疲,在猎人之间也一直流传着相关的传闻。
其中之一就是能加倍发挥这种能力,从而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极速狩猎之神技“猫的火事场力”。
【有能力驾驭此技之人,都是无法想象的存在……当然,那边那个废柴男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这么来形容。】
【喂喂喂!谁废柴啊?好歹本大爷可是——】
【你在那边瞎嚷嚷什么!有说是你吗?】
【哦哦,自曝了!哈哈哈哈——】
而正在那边遭受语言暴力的可怜虫的外号是怎么来的呢?
很简单,是因为那家伙的技术实在是太烂,每次任务都让医护白猫拉回来好几次,到后来连白猫都火了,丢下一句话操起猫镐就上:“劳资要是快挂了你就把我拉回去!咱俩比比谁次数多!——泥煤啊!!”
连拉车白“猫”都能搞“火”的传说中的“银”。这就是“猫火银”的由来。
【噗哈哈哈哈……】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看上去像猎人的家伙们,桔梗一解释完,他们就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大笑。银只能在那边一脸怨念地盯着桔梗看,我无比淡定地呷着酒。
从很久以前,这样热闹的地方就无法带给我好感。也许是那段时间为了狩猎养成的习惯吧……但一直到现在,我都融入不到这种热烈的气氛里去。
【那,刚才提到的‘月之屠夫’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哦,那可说来话长了。】银突然又来了精神,试探性地看了我一眼。我抬了下头,意思是“随便”,于是他就过来挤到了桔梗和我中间。
那是一个广为传唱的传说。
身形矫健,牙尖爪利,闪着红光潜伏在密林中的绝影,与将其作为猎物的杀手的故事。
影之舞步变幻而阴险,而杀手的心比他的刀更加锐利。
所以胜负早已分晓。
然而,杀手并没有因为手上粘着的鲜血停下他的脚步。
传说在延续着。
“月之屠夫”的名号,渐渐开始在猎人之间流传,因为每当夜幕降临,每次月光照明大地……都会有他的又一只猎物发出绝望的哀嚎,倒在他的脚下。
【哗……】
在场的人们都听得入了迷,就仿佛真的亲眼看到了月光照耀,杀手将猎物踩在脚下的震撼一幕。而我却觉得这很好笑很讽刺。
【那……那个‘月之屠夫’,现在怎么样了呢?】有人问道。
【哦哦~你们运气真好,传说的主人今天正好——】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找看咯】
桔梗微笑着打断了银的话,【说不定……现在还活跃在集会所里,也不是不可能哦?】同时朝这边看了一眼。
我仰头吞下了剩下的所有,这里的果酒被调的很浓,喝几杯就把人甜的面红耳赤。
【嚯哦哦……桔梗酱都这么说……喂,明天一起去打听下如何?……%&¥%%…】
猎人们逐渐四散离开了,酒保过来为我们三人添酒,桔梗摆了摆手表示拒绝,所以他给我和银每人满上了一大杯。【……别喝太多了,你。】她的声音很轻。
【…………】
我又灌下一大口,眯眼瞪着晃悠的液面,找了好久才记起来那上面根本没放落阳草。稍微动了一下,才发觉有一只手已经在肩膀上搭了一段时间,那一边的是银还是桔梗……不行,记不清楚了,也懒得转头去看。
有人轻轻叹息着,【差不多就把他送回去吧】
【遵命——放心吧。】
第二个声音稳当地答应。接着就听到有人起身离座,一边的感觉空了。【呐,流】又有人在向我搭话。
【……嗯?】
【记得白天那条轰龙不?】
【记得啊……怎么了?】
我继续盯着杯子,而那个声音却没有继续问下去。【什么啊……觉得可怜了?】
【我可没那么说。】
【你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我勉强把头扭过去,努力盯着眼前银模糊的面孔。【当一个猎人对猎物产生怜悯之心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作为教导新人的教官,你难道想把这种妇人之仁的东西灌输给他们?】
【妇人之仁……吗?】
【对咯,是妇人之仁哟】
那个声音停下了,而我也没有继续在意这件事。比起这个来……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流?】
……
【咳,这先撇开不说,果然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对某些方面相当迟钝啊,你这家伙】
【……】
【……喂,还醒着吗?流?】
【……】
【又要我干苦力……下次记得请客啊,魂淡。】
我觉得这声音离我有一段距离。
差不多该收场了。
体力也好,愤怒也好,差不多都到了极限。当然,对方那边也是一样。雄火龙的继续拿剩下的一只独眼和冒着火焰的大嘴瞪着身边游走的三人,正想踹开脚边用短刀剐蹭的家伙,这么个分神的瞬间,翅膀根子又挨了一箭,不由得痛苦地一缩身子。猎人们岂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那个举着长刀的小子立刻哇哇叫着冲了上来,而刚刚射出那一箭的女人手里,四根搭上弓的箭矢又开始放出毛骨悚然的光芒。
称霸天空的王者,岂能任由区区人类如此屈辱!
无视利刃刮伤的疼痛,尖锐的牙齿一口咬住了劈来的太刀,借助强健的头颈把握着刀柄的人直接甩了出去,转身又立刻一个火球袭向那个使弓的女人。她虽然勉强躲过了攻击,翻滚的动作却产生了巨大的破绽,这个当儿巨龙庞大的身躯就如疾驰的火车一路碾了过去。对了,就是那种恐惧的眼神,好久没有见到了。
蹂躏弱小的感觉真的很爽——如果它没有忘记最后一个人的话。
有什么东西从一边伸出,不是利刃,而是一面结实的盾牌,它也并没有自不量力地去挡下如此巨大的冲击,而是狠狠地砸在了火龙好眼的那一边脸上,结结实实地让这列失控的火车偏离了轨道,“轰隆”一声撞在前面的石壁上。
【去死吧——!】
刀尖破空之音,下一刻,王者的历史就此终结。
**********
【全身都要散架了……我……我不行了……】
【挺着点!不然回去还怎么炫呐,大英雄!】
一听到“大英雄”三个字,刚刚还躺在火龙身上作临终宣言的银立刻一股脑儿蹦了起来,然后又因为牵动了伤痛苦地倒了下去。食草龙背上的两人当即笑弯了腰。【有够傻的……嘛,毕竟是你下的手没错,材料会多给你一份的,现在还是好好躺着想想回去怎么在那帮家伙面前吹一把吧。】
【咳,咳……】
银那小子估计是痛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了。虽说这次狩猎这家伙实在称不上一个好刀手……不过有时候你还不得不承认,多一个吸引注意力的炮灰还挺管用的。对于谁作出最后一击这种无聊事我倒是不在意,不过对他来说恐怕算是里程碑式的壮举了吧,我几乎都能想象到他在人前眉飞色舞地吹嘘“一刀剁死雄火无压力”的样子了。
——当然,听的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呐……流,硬壳什么的脖子上就能剥吧?所以说把头留给我吧?】
【嗯?你要头干什么?】
【吃!】他恨恨地继续说道,【首先把肉剔出来,把骨头丢掉,就用这把刀把它切成四份!吃两份丢两份!TMD这么喜欢吃我刀片,劳资叫你吃个够!】
他的牢骚又引起了新一轮笑声。
【嘛,到时候我会摆上桌的,小青也会来的吧,呐?】
这种无聊事干嘛又扯上我们来……然而坐在前面的女孩却依旧用银铃版的声音答道:【那就期待一下了,银前辈。】同时回头送过去一个灿烂的笑。
只可惜那家伙正躺着看不到,所以我就代收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即使真切发生在眼前,这样的场景还是宛如虚幻,我有不止一次地想伸手触摸她的肩膀,以确认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和异性的同伴在一起冒险,谈笑着归程什么的,对我们广大男同胞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即使偶尔也有这种念头冒出来,也会因为残酷的现实而无奈地忘掉的。
我也曾经是这么一员,所以才会一直不敢完全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在集会所看到无所事事的她在那边坐着,竟然不是喜欢搭讪的银而是我上前去问了一句【没有事情么?那,一起去狩猎吗?】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但之后却自然而然地……渐渐就变成了这样。
她报以一个微笑,伸出手说道:【那么请多关照了。】
在面对怪物的时候,和平时一样齐心协力;然后,在归程与平时……就会有以前没有的感觉慢慢渗出来,就像隐约可闻的那股奇妙的清香一样。
“这个是落阳草哦,因为是生长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可以清火,佩些在身上据说还有隐藏气息的功效哦”
完全是新的,很奇妙,也很难以形容……但是并不讨厌。
一定要说的话,还是蛮喜欢的。
【……怎么了,流前辈?】
【啊!】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呆了好久,【呃,想了些事情,在考虑……拿这些材料做什么好什么的。】
【这样啊……】
她的语调有些低落,但随后又像不好意思似的对着我笑了笑。
…………
渐渐地,眼前的女孩身上的纯白冰牙龙上衣开始染上些彩色,那副笑脸也变成了略带着责怪望着自己的表情,不知怎么的还戴了一顶四方的布帽子,周围的丛林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古朴的砖石房顶。
有些回忆是美丽的,但人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
……如果可以就好了。
【流?还没醒吗,流?】熟悉而温软的声音,却不是属于记忆里的她。
【……】
【很晚了!这次来了俩大家伙!快起来!】
【唔嗯……】我发出痛苦的呻吟,注意到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咸肉干。手又下意识地摸到床头的杯子,坐起来喝了一口,喉咙里却意外地传来了清凉的感触——里面装的变成了水。
【喝几口清醒一下就走吧。……干,干嘛?这么暧昧地盯着我?】
【……桔梗?】
【对啊,是我,怎么啦?】
我翻身躺回床上,【我果然还在做梦。】
【……】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遮住了面前的光线。【如果你还想这么睡下去呢——】咫尺之遥处桔梗的脸绽放一个妖艳的微笑,【要不要我用深情的吻来唤醒你,睡美人?】
【!!!!呜哇!!!】
这个桔梗是真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本能地身体一弓,其结果就是头直接弹了上去,然后……“砰”地一声,和桔梗帽子下的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呃啊!怎么就差了一点准头呐……】外面又有个声音传进来。
【嗯……】
我摇了摇头,依旧神志模糊地环视着周围的古朴布置,密不透风的石头墙壁,木制的桌椅和柜子,窄小的窗棂里透进的光线根本不足以照亮室内的昏暗……这里确实是我的住所,然后在一边捂着额头的,也确实是穿着工作服的桔梗,不知为什么她的脸颊有些微红。这是——
【哎呀哎呀,本来还以为能看到点劲爆的场面呢,可惜……】
然后在门外,银说着这样的话,一脸讪笑看着这边。
【干嘛啊?这么早的叫我起来……】我揉揉眼睛集中精神看着桔梗,免得她的形象因为模糊变成别的谁。
【还早呐!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往窗外看的时候,才发现照在地上的阳光已经直了好多,远处的市集也隐约传来喧闹的声音。这么晚了……想想,昨天晚上好像是喝醉了……大概又是让银把我背回来的吧,连衣服都没脱……【啊~啊,都成这种样子,看起来当年的‘月之屠夫’也老了呢……】桔梗在一旁发着感慨。
【别用那种绰号叫我……还有,为什么这么说?】
【嘛,如果是以前的话,这个时候你早就在柜台上狂翻一阵任务清单之后出发了吧……?】她略微抬起头,像是回忆着什么。
【……】
整了整衣冠,伸手在床边摸索了一阵,把用惯了的奥德赛插入腰带。【别扯那些闲的了,快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劳驾您桔梗大人亲自驾临?】她醒过神来,眼神里冒出了兴奋的神色,【啊,差点把正事忘了!总之,马上会有两只新的到你这里来,赶快安排一下!】
【哈?啥?】
【是两只大家伙!把库存的冰结晶统统搬出来,要人手的话待会回有的,现在你和银两个先把工作做起来吧!就这样!】她看上去急匆匆地跑开了,然后又记起来什么一样折了回来:【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客人哦?】
【……?】
——————————————————
【是你带她过来的吧?】
走在通向仓库的路上,我这么问同行的银。【没办法呐……那丫头一个劲地说‘要赶快让流知道这个消息’,还那么楚楚可怜地求我……对了,就跟刚才叫你起床的时候差不多,拗不过她,只能依了啰】
【……我都懒得吐槽你的扯淡技巧了。】
不过其他的到是不会错。说实话,我还真不信她能独自在造的跟迷宫地牢没什么两样的斗技场里找到我的所在。【咳,说真的,有时候真~的是羡慕你到爆啊~】
【羡慕?什么?】
他像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不解的脸,接着噗哧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啊你……要我说什么好呢?】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好了。】我拿开他的手,【说正事,马上会有两个新怪物来,还要大批人手做准备工作,这是怎么回事?】
【啊,因为有些危险,而且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事……咳,‘紫带’们干的好事……】
银的脸上一下子又写满了不甘和嫉妒,而这更加深了我的疑惑。【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是‘新的’?】
【是‘娜娜’和‘迪奥’哦】
【……?】我使劲摇摇头,【你骑士小说看多了?】
【什么啊?……好吧,那我换种说法试试,红猫和蓝猫马上要来你这里做客。】
【……】
我拿手按着两边的太阳穴,这个世界都疯了或者仅仅是我疯了,要么就是我还在做梦。接着我听见银也停下了脚步,声嘶力竭地在我耳朵边喊着:【是炎王龙和炎妃龙啦!你个SB健忘狩猎白痴!真是的,当年这些外号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
……
大致的情况算是了解了。用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我以前玩笑一样的一句话变成了现实,古龙种……真的有人捕获了那种神话一般的存在。
时间大约是昨天刚入夜。
换言之,当我和银正在“蟹尾”喝酒聊天消磨时间的当儿,公会里其他所有HR9的猎人们都被紧急召集起来,为了应对古龙观测所来的密使带来的消息——距离城外数里远处的砂原发现了古龙活动的迹象,而且不是一头,是两头,再而且这座城市似乎就在它们的行进路线上。
为了避免引起市民的恐慌,连队伍出城都是秘密进行的。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战斗的惨烈程度。公会集合的HR9猎人一共32名,几乎没有一个是毫发无损地回来的,三人被飘洒的爆粉炸断了手腿,估计是得提前退役,不过比起另一个倒霉蛋他们可是幸运多了——他在炎王龙的烈焰吐息前来不及起身,直接被烧成了焦炭。
如果有睡不着的谁跑到城墙上眺望的话,一定能看到远处的火光和爆炸的吧。
但是报酬也是极其丰厚的——当第一缕曙光唤醒了这个城市的时候,居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群伤痕累累的家伙们脸上交织着骄傲与惊惧——正如那些第一眼看到战利品的人们一样,迈着疲惫的步子进了城门。他们背后的推车上绑着即使最见多识广的长者也没看到过的东西,两头沉睡的巨兽,一红一蓝,矫健的身姿兼有狮子的威猛与火龙的强悍,即使是那么被五花大绑睡着,还是似乎有一股难以名状的神圣感散发出来,让常人不敢多看。
它们太过强大,猎人们甚至不能直接杀死它们,而仅仅用巨大剂量的马嘴药使它们失去意识。“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了绝望,自己的渺小和无力,那比恐惧本身更让人恐惧。”领头的猎人如是说,“我们急切地希望看到一个人,一个强大的救世主,代替我们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在那之前,恐怕我再没有勇气拿起自己的武器。”
【好了,故事讲完了,猜猜看有多少是编的吧。】
我把一个装满了冰结晶的特制木箱搬到地上,【一丁点都没有。】回答道。
【……为什么那么确定?】
【与其相信你这家伙会编这么个唱诗一样的故事出来,我更愿意认为根本就没这回事。】银把箱子接过去的同时,我又拿了三个出来。【从来都没对付过古龙……不知道那些家伙有多大能耐,还是保险点全都用上的好。我这里还有些存货要拿,你先把手上的两箱倒到笼子边里去,就从那个口倒。】
【哦,好。】
银快步走开了,从不远处传来了噼里啪啦小块物件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我打开一个箱子确认着内容的状况,保存得还不错,寒气瞬间扑面而来,忍不住就想打寒战。足够猫儿们喝一壶的了,我满意地盖上盖子。
伤亡竟然如此严重……不得不承认,之前有些小看古龙种了,也许能亲自对阵的话会感受深一些吧,或者,会不会也变得像那些人一样,“恐惧到无法再拿起武器”呢?
……或者,其实从好久以前,我就已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了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脑子里又浮现出昨晚酒店里的场景,一群人围在一起听过去的传说……不,不对劲,桔梗是在工会工作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召集令的事,然而即使那样,她昨晚根本就没对我们提起……也就是说,我和银原本是真的有对阵古龙的机会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
【喂,那边的倒满了!这箱也要吗?……在想什么呢?】
【啊,要,要的。】
慌忙回过神来,挎起另外两个箱子,朝着银刚刚工作的地方走去。他看了我几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沉默地跟在我背后继续干活。
…………
【复出吧。】
【嗯?……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我说你复出吧,流。】银面无表情地把又一箱冰结晶倒入口子,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那些人需要‘强大的救世主’的话……我觉得你蛮合适的。】
【……】
【我觉得,如果是你的话……】他抱着空箱子沉吟了一下,【嗯,如果是我们俩的话,一定能干掉这种东西的,……不需要谁的弓箭在旁边支援射击……】
银的话停下了,搬着箱子的姿势也没有动作变化。在他还没闭嘴的时候,奥德赛锋利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并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
【……】
【…你是明白的。】
【……】
刀依然留在原位。【不……我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像是自嘲一般喃喃自语道。
没有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悲哀。
奥德赛在一瞬间就回到了我的腰间,两人继续着先前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猎杀怪物了……你是最清楚的。】我主动打破了沉默。
【……现在我要说之前的话都是开玩笑,你还信么?】
【天知道】
把最后一箱倒完,我把空箱子都叠成一摞。【好吧,实际上,‘救世主’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今晚就到,所以才让你在这里伺候这两只猫儿一晚……有的忙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明天我们俩也不能歇着。】银说着又看了我的腰间一眼,【去把刀好好磨磨,还有啊……你是不是该去配面盾牌来了?】
【没那个必要。……还有,为什么是我们?】
【这还用说?】
银抬起了手腕,无奈地笑着,【我和你可是这里的工会分部,还能拿得出手的最后两个猎人了呗。】
说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名声显赫的公会,此刻却居然要去依靠一个训练所的教官,以及一个潦倒已久的家伙。
这确实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