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箭客绝情箭

作者:岂可肖 更新时间:2011/6/23 17:47:33 字数:0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

桔梗的话没说完,旁边的银先一把抓过了她手里的红色腕带,一把套到手上【喔——】大叫着冲到那边的人堆里去了。桔梗稍微愣了一下。【唉……只知道炫耀的家伙,明明都是沾你的光居然还那么得意……】她重新拿出一条红腕带,【嘛,总之,恭喜你成功晋升上位,从今天开始就可以去抚子那边接些任务了。】听到桔梗的话语,柜台另一边身着绿色接待服的沉静女性稍微笑了笑,向这边挥手示意。

【啊~啊,结果,还是都成上位猎人了……】

【嗯,怎么了?】桔梗稍显寂寞的表情让我有些在意,【不是好事吗?】

【这么说也不错啦……不过,既然成了上位,也就不会再来我这里接什么下位的任务了吧……稍微,有些无聊的说……】

【是吗。】

【……是你个头啦!你个榆木脑袋……】

我被她突然冒起的怒气吓了一跳,但下一个瞬间,她的脸上又摆上了招牌式的笑容。【好啦,既然是上位猎人了呢……就给我好好去完成符合你身份的任务,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她的头凑了些过来,【——不要让我失望哦?】

【啊……啊。】

下一刻又有猎人来桔梗那里找任务单,她用平时的态度递过去一叠单子——满脸堆笑,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我的手翻弄着以前没接触过的,用上好的细质纸印刷的任务单。【上位的任务里包含的怪物可能你之前没接触过,原有的怪物实力也是更加强劲,因此请做好充分准备在出发。】叫做抚子的接待员提醒道。

啊……就是这种感觉。

和说话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接待员们应该就是这么面对来往的猎人们的吧。不过对我来说,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仿佛第一次和人这么对话一样。

心理作用吧,大概。

原本还想要问些什么的,但很快地,我的注意力就被单子上一些没见过的内容吸引住了。一些见过的家伙边上,比如水龙拖拖斯,名字旁边都标了一个特别的记号,以前见过的火龙一家后面有的加了“亚种”“稀少种”等等。不过最终抓住我眼球的,则是其中略显陈旧的一张上面,模糊地勾勒出一个漆黑的影子。

【那加……库,库尔加……?】

【另一个名字是‘迅龙’,是只有上位猎人才允许狩猎的,极其危险的暗影猎手哦】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手上的东西。

想起来了,以前在公会的资料里看到过,平时也多有听闻,好像是一种身形敏捷、惯于夜间行动的飞龙类,因为其活动特性和强劲的实力而被定为上位限定,但每年还是有数不清的猎人们被它的长尾刃翼打的屁滚尿流甚至丧命。久而久之,敢于接受这类任务的猎人也越来越少,这张单子也是因此才留到现在的吧。

【原来如此……说起来,你知道的这么详细,是有狩猎过迅龙吗?】

【……不,还没有。】

她说着,拿手翻开下一张纸,露出手上的红色腕带。【虽说进入上位已经有了一些时间……不过说实话,还是实力不足呢】

【这样啊。】

说到底,只是感兴趣而已。我把一张火龙亚种的单子捏在手里,继续寻找着是否有更适合的任务。

…………

……

【呐,要不要……试试看?】

【嗯?】

【去狩猎迅龙,……可以吗?】

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不无意外地望着突然改了主意的青。【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嗯,如果是我们三个的话,一定可以的。——我,我是这么认为的。】她断断续续说着什么,还一边用探寻的目光望着我。

【……】

【啊,还有啊,虽然没有狩猎过迅龙,不过我确实是看到过用刃翼做成的武器,真的是削铁如泥啊,好厉害……如果能拿来做成武器的话,一定能让你和银的实力大大提升的。还有,听说迅龙枪手装……】青的话停下了,俊秀而绯红的脸侧着,好像陷入了某种想象。

【青?】

【……啊!不是不是!那个……我是觉得像那样敏捷的飞龙,做成的衣服一定很轻便好用的吧。】

我们……吗。

在她做着不明所以的解释的时候,我则开始思考些其他的东西。

称得上不可思议的相遇,自从那以后,一起经历了数不清的冒险,身上的护甲一换再换,即使是一直拖后腿的银,在近来一段时间里也开始把太刀耍的颇有起色,看着他在人堆里眉飞色舞的模样……也许,真的还是去祝贺一下他比较好呢?

腰间的感触也不同往常,让我有些不习惯。

奥德赛。这是刚换上的武器,完全矿石炼制,朴实而可靠的我的风格。这是我晋升上位的见证,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晶之一,正如历经艰险才终于戴上的,手上那条鲜红的英雄之证一样——

如果是我们的话,能集合我们三人的力量的话.

——正在散发耀眼的光彩。

直到这里为止,都是美好的回忆。我的目光凝视着手上的腕带。

紫色的,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腕带。

我一直认为那是因为日久而褪色,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去更换的内容。

只是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上面原本突起的绒毛已经被岁月磨平变得光滑,和那时的稚嫩一起消逝。

【……】

我是不是真的老练了一些呢?或者说,其实比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有天真得多呢……?

【哟,流,早上——】

熟悉的声音,和朝阳一起从门外进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银用手捂住话说到一半的嘴,环视了一下牢笼附近横七竖八睡着的人群,蹑手蹑脚地观察着情况。我靠在弩炮上招招手,示意我还醒着。银点头会意,转向背后做了个“嘘”的手势。门框外又探进来一个脑袋。是桔梗。

(哇……大家都还没起来呐~)

我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示意他们“外面说话”。【这么晚了还在睡……这些家伙?】刚刚出门,桔梗就迫不及待地问起里面的情况,她似乎对古龙到来之后发生的事兴致勃勃。【昨晚上搞的很晚吗?】

【嗯,两头家伙一直都在闹腾……他们也是刚刚休息不久。】

【是,是吗……说起来,难道说你一直没睡?】

【算是吧。】黎明的空气还留着些夜的寒意,一下子温差十几度,让人忍不住想打寒战。【总得有人管着不是?】不过这么一激,昏昏沉沉的感觉倒是消去不少。【还是等会再去叫的比较好,再让他们休息会吧。】

【也是……既然如此,先把你的那份给你。】

桔梗退回后面去,在不远处停着一辆手推车,上面装满了刚出炉不久的各种食物,【你们俩接着。】她说着丢给我一块夹肉馍,给了银那边葱油煎饼两个,他看上去想说些什么,但在那之前又有一块肉干狠狠拍在了他脸上,只好乖乖闭嘴。

【……有时候我真怀疑猫的投掷术是不是你发明的】

【那是什么?能吃吗?】桔梗说着又往门里看了看,立刻退了出来,【咳……没想到竟然那么热……也真佩服那些家伙,穿着装备还能睡着】

【没办法,都累了么。】

【最累的其实是你才对吧?】她说着多看了我几眼,【古龙的力量实在超出预料太大……只有你一个HR9的猎人的话,不会应付不过来吗?】

【我的话,没问题。】

深吸一口气提提神,我重新把目光调向室内的人群。【而且,这些家伙们也不是吃素的。】离门不远处穿着雄火龙S套装的猎人像是听到了我的话,脚动了一下,把靠在墙上的大剑碰到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巨响。但即使是这样的响动,还是没有谁有醒来的趋势,倒是惊动了一边笼子里的,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炎王龙,它微微睁开了眼,室内的空气立刻又热了三分。

要能在古龙的炎热领域里还能睡的这么沉的人,也就是这些被搞的精疲力尽的猎人们了吧。

正如桔梗所言,虽然成功捕获了传说中的怪物,但是它们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甚至渗入了冰结晶力量的老山龙骨也无法完全承受它们的暴怒。公会聚集所有余力也仅仅能压制住——这些人的资历、身形各异,但有一些地方是相同的,那就是手腕上或橙或红的腕带,以及身上常人难得一见的稀有装备。

即使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资格猎人,同时监视两头古龙还是有些勉强,总算是抓住了难得的机会好好休息一阵。

【吼嗷嗷嗷——】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休息也被迫提前结束了。

伴随着古龙的怒吼,少数猎人有了些反应,然而时间紧迫,这个当儿炎王龙已经展开了双翅,金色的粉末当即飘开了大段距离。

【银,近的那个!】

倘若它即刻引爆,不光笼子遭殃,那些猎人也——

【子弹已经上好了,知道打哪儿不?】

【了解了!】

在那之前已经有两颗大型电阻弹打在翅膀根部。高压电流瞬间扩散开来,及时阻止了它的企图。它身体一缩的当儿,又有两颗打在了脖颈和后腿上,顿时站立不稳,爪子一滑倒在地上。

这原本是安置在城墙上,为了应对老山龙那种超大型怪物而制造的弩炮,现在拆了两个下来放在这里。威力十足的压敏电阻弹也许仍然无法伤害皮糙肉厚的古龙,至少能使他们暂时安分一些。另一个笼子里的炎妃龙也发出了嘶吼,然而却因为翅膀上的束缚钻动弹不得——那是前一天晚上以再重伤五人的代价安上去的,作为回报,大家总算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压制炎王龙上。

【流!还要再多来几发吗?】

【看起来是!】我回答着,炎王龙仍然试图挣扎着撞击笼子,不得不瞄准它的前肢又来了一发。【给我盯着翅膀!绝对不能让它展开了!】

【不行啊!没子弹了!】

【什么?】

昨晚竟然用掉了那么多?在我犹豫的一瞬间,古龙庞大的身躯已经撞上了笼子。“砰啪!”老山龙骨崩裂的声响合着炽热的空气一起扑面而来。经过这么一闹腾,所有的猎人都已经醒来,然而大部分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在了原地。

“嘭啪!喀拉!”

又一下撞击,骨架笼子已经岌岌可危,再受不起下一次冲击,而我方则面临最危险境况——我这里也用完了子弹,再无法阻止炎王龙的突破。

(切……)

“嘭喀喇!”

笼子终于像积木一样崩塌,赤红的太阳挣脱束缚喷薄而出,它还没来得及寻找目标,有什么东西就在面前爆炸,视野顿时一片空白。

【银!快去让桔梗离远点!我试试把这家伙弄到斗技场里!】

【哦!】

【那边的!——HR8以下的猎人,现在马上从那边的通道离开!其他人跟我到外面去!不要轻易出手——】下面的话淹没在古龙巨大的吼声里了,下一刻就有一阵热风朝这边袭来。本能地翻滚躲开一击,顺势握住了墙角的暗夜剑【昏冥】,右手仍然没有去拿那多余的盾牌。回头看的时候,那些猎人们却像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仍然呆呆地立在原地。

【快走啊!——咳!】

压倒性的力量,明明只是一阵狂风,却让我不由自主仰面倒在地上。“轰隆!”头顶的砖石刹那间崩裂开来,是炎王龙用坚硬的头角把墙壁撞开了一个大洞,而我却因祸得福逃过一劫。然而直觉地横在身前的刀锋立马就传来了沉重的感触。它用难以置信的速度转身,用尖锐的前爪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愤怒而威严的双目直视着身下胆敢冒犯自己的狂妄人类。

【……咳】

重压还是其次,更为恐怖的,则是从它全身散发出的,几乎能把皮肤烧焦的灼热气息,转眼之间手臂便已通红,剧痛险些让人松手。

古龙……果然是传说中的,无比强大的存在。

【受死吧~~~~】

嚓!炎王龙的尾巴收到重击,立刻大吼一声回身一抓。银精妙地用太刀隔开了这一击,但仍然被强大的力量推出老长一段距离。在这个间隙里我已经就地一滚离开了危险区域。【还好吗,流!】

【挺得住!】

【到开阔点的地方去!这种地形我们……噗哇!】抓住了银起身的破绽,炎王龙把尾巴一甩,结结实实打在他胸口上,把他打的翻滚着飞了出去。【喂!你——】

在这之后,又有一阵破空之音从远处靠近,如一道疾风擦到了耳际。

(什么……?)

感觉转瞬即逝,然后那道风拂过发际,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炎王龙的尖角。——是一支箭,一支因为命中而被弹飞的箭矢,来自于斗技场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无需多言,我立刻摆好了阵势准备共同迎战,然而那个人却意外地伸出手做了个外摆的手势。

(“立刻离开”……!?)

他没有再多做提示——下一秒钟开始,又有更多的箭矢从那里飞来,穿过我的肩侧、腿际甚至胯下,然后逐一命中炎王龙四处乱摇的头角,并和之前一样地弹开。

……有一股发自内心的不寒而栗冒了上来。

如同躲避怪物的攻击一般,我拼尽全力朝旁边翻滚,然后玩命朝那扇半开的神龙木大门跑去。

*******************

【咳,来的真是时候……英雄救美啊……】

【你的‘美’指那个?你?我?】

【呵呵呵,你说呢?】

银把脸朝向我,露出无比赖皮的笑容,那样子让人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实在难以想象这家伙三分钟前还因为被狠狠抽了一把而叫苦连天。

……说不定,这就是我羡慕他的地方吧。

一番激战之后来一杯常备的饮料真是又解渴又提神,甜和苦在舌头上交杂。而在场内,史无前例的战斗已经开展有几分钟了。真的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事情,不知名的,独自,而且竟然是独自,面对击败了大群顶尖猎人的,古龙这种神话的存在。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救世主’?】

【大概吧……说起来,昨晚到了之后我也还没见过的说。】

虽不知算不算势均力敌,至少在自保方面他确实比在场所有人要做的好多了。那个身影一直在用飘逸的步伐游走在炎王龙灼热区域的边缘,抓住每一个机会朝它放箭。不过——

【那小子到底在干吗?】

区别只在于,所有的箭矢都和最初那时一样,命中了角之后被远远弹飞。【先不说身法,那把‘霜冻暴牙弓’……可是特别在中间开了四个槽,以连射出名的武器才对吧?可这小子非但不用——】

【天知道,……看着吧。】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注意到银突然盯着斗技场里的什么东西呆住了。半饷,他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喃喃道:

【女,女人?……不对,女——孩子!?】

【唔……你说啥!?】

定睛观察的时候,确实可以发现他……不对,是“她”的动作的确没有多少男性猎人的刚毅,反而灵活与速度占优。虽然被银说成“女孩子”,但她的行动却丝毫没有稚嫩——不如说比所有人都要老练。炎王龙见正面进攻不成,四脚站定“唰”地展开了双翅,橙色的红色的粉末立刻飘洒开来,而她竟然像没看到一样径直冲了进去。正当我们以为要香消玉殒大惊失色的时候,她却又毫发无损地从连环爆炸中穿出,同时手上握着一只箭矢。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数次。

【……咳,完全被比下去了啊……】

【……】

银很少见的落败的台词。【不错吧?为我们女同胞喝彩不,两位?】桔梗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切……又不是你】银没好气地回答,【就算要叫好,也得杀了那货之后吧?——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就是了。】

【嗯,果然和大长老一个反应。】

桔梗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转头看着场里的情况。【‘虽然有总部的特许令是没错,不过单一个女流之辈到底还是’……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咯。所以你们俩才会站在这里对不】

【你以为我们愿意啊?】【……】

顺便一提,我和银,以及刚才过来的桔梗立着的位置,正好是数天前那头轰龙企图逃脱的矮墙边,说白了就是那种发生意外随时能跳下去帮忙的架势。而在更高处的观众席上,现在已经坐上了之前感受过古龙恐怖的猎人们,大家都定睛凝视着场内的激斗。

【不过看法归看法,事实才是一切么。】

桔梗说着拍住了我的肩膀,【也难怪,身负‘鬼哭’之名的人,其实也是这和这家伙一样喜欢低调行事的类型呐。】

【什么啊。】

我耸耸肩把她的手挪开,闷闷地灌了一大口。

之后的几秒钟谁都没有说话,但反应很快就有了,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滑倒在地,而我“噗”一声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不,不好意思……刚刚好像错听成那个‘鬼哭’了……】他挣扎着爬起来道。

【啊,没错,就是她。】

咣当!

我不得不伸手拖住惊得无力起身的银,免得他就这么掉下去。

……那个“鬼哭”吗?

即使是即使是深居简出好久的自己,也在仅有的外出温泉时间里,听到过不止数十次的,和传闻中的实力一样恐怖的绰号。

“恶魔的准星”“工会总部特派·古龙观测所所属灾害抑止使”或者更夸张的,“射爆太阳的家伙”。

然而即使是这些称号,也不及曾经从一群HR9的猎人们那儿听到的,让知道内情的人不由自主目瞪口呆的消息。

“猫的火势场力”

以生命为代价向死神求取无上的力量,并将之加于猎物之上,那是只有接触过死亡并理解它的含义,挣扎着从地狱归来的人们才能驾驭的能量。“鬼哭”曾经是他们之中的一员——不再是了。

【那种事情太花时间了。……开火什么的……】

曾经用这么一句话丢下拿出大桶爆弹G的队友,并在他们赶到之前完成了狩猎的,这样一个猎人——

现在,拿出了那支握在手里一直没有使用的箭,搭在弓上开始瞄准。

【怎么样?人家还是单身哦?银要不要试试看?要求也不高,能在箭雨里活着跑到她面前的话,说不定人家就会倾心哦?】

【哈,呵呵,哈哈哈……】

这下完全是干笑了。

我的视线继续集中在场内的人影上,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她一直没有出手。而身边的银却在笑过之后,换上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使弓的女孩……吗……?】

【……】

而唯一没有意识到异常的炎王龙,有一次和之前一样张开了翅膀洒下爆粉,几秒之后獠牙一磕。然而这一次鬼哭不需要再展示她惊艳的躲避技巧——她甚至只是站在爆炸范围之外,把那支箭射向炎王龙的角。

“嘭!”“嘭!”“嘭!”“嘭!”

连环的爆炸,古龙的身体立刻被火焰笼罩。

“嘭!”“嘭!”“咔嚓!”“嘭!”

然后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悄悄夹杂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答案很快就揭晓了——烟尘散去后,出现的是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的炎王龙,头上的角残破不堪,柔软的尾巴上不是什么时候插上了四支箭矢。

【……利用箭上的爆粉破坏尖角……竟然反过来利用对方的招数……】

【不对,还不止这么简单。】

纵使是再尖锐的箭矢,不击中要害的话都无济于事,就像最初射到角上的几支箭一样。破角的剧痛瞬间激发了炎王龙的愤怒,在原地转了一圈迅速起身,顺势后退一蹬朝着目标飞扑过去。这一招实在太快,即使是身手敏捷如鬼哭也不得不侧身急退。

这一幕不久前也刚发生过。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种能将人压倒在地的无形的力量。

【是风。】

然而,那阵风却没有刮起,场里的猎人仍然在至今距离闪躲与之纠缠。

【之前我也看到了,在红猫身边一直都有一个气场一样的东西,看过去周围都热得模糊了。】银拿手顶着下巴,皱着眉,【你那时候莫名其妙摔倒估计也是那东西作怪,但是现在却没有。——看,之前也是这个距离,要不是我出手,你的手恐怕就得熟了吧?】

【……】

不,恐怕还要近,至少我是绝对做不出抓住它尾巴上的箭做支柱做托马斯这种动作的。而她居然还在同时往弓上搭了又四支箭,然后狠狠地射入了古龙右侧翅膀的根部。银分析的确实不错,之前还存在于炎王龙身边隐约可见的赤色热浪,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仔细感受的话,这附近的气温好像也下降了不少。

【从一开始就瞄准了角么,咳……】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前,一向面硬的银居然也一手捂脸蹲了下来。【人家可是古龙观测所的,这点知识当然不在话下咯。】桔梗在一旁补充道。

——无比强大的,压倒一切的力量。

嘴里的味道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又苦又涩,我又多灌了一口,却差点吐了出来。……简直是火上浇油。

………………

…………

“如果……如果当时能更强大的话”

………

“太天真了,我们……不,是我才对……”

……

“别,这样……不是,你的错……”

她抬起纤细的手臂,轻抚着我沾湿的面庞。

“我要去做些什么,我会变强,直到不再被说成累赘……直到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为止”

他背对着我,握紧了手中的太刀。

.

“因为……这就是猎人的,宿命啊……”

【流?流?有在听吗?流?】

【唔,啊?】

我慌忙再次把杯子提起来……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没东西了,只得作罢。旁边有人叹了口气,我不作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场内的战况。

“被鬼哭盯上的猎物只有两个下场——乖乖被射成刺猬,或者在无谓的反抗中被射成刺猬。”

好吧我承认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认为这里面扯淡的成分居多——不过在亲眼见识过她恶魔级的弓术后,我只能像其他人一样,瞪大了眼看着她从各种不可能的缝隙里闪身躲过,中间还夹杂着那些来自匪夷所思角度的箭矢——而且还一支不差地命中了炎王龙身上的各个弱点。

枪枪入魂,箭箭见血。

不得不承认,即使没有了热浪气场,古龙的速度与力量还是远在普通怪物之上。这一点从场地上踩踏和爆炸弄出来的坑地就能看出来,那是上次的轰龙狂飙大闹也没能留下痕迹的岩底沙地。

炎王龙实在很强,即使受伤了也很强。它原本可以更强,如果没有插在翅膀根上、后腿上、肋骨以及肩膀处那些烦人的小玩意的话。而且更让它无比恼火的是,那些小东西虽然入肉不深,但却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自己的体力和斗志都被一点点消耗。就这个时候,她还在试图把一个红色的瓶子套在武器的前端。

无需犹豫,它重新大吼一声,对着人类做出又一次扑击。

然而这一次仍然被她躲开了,而且落地的前爪传来了钻心的剧痛。炎王龙哀嚎一声,庞大的身躯作一团摔在地上,在反应过来之前,后腿、肚子也传来了相同的痛苦。它试图站立起来,但是失败了。

这些创伤预料之外地深。

【终于上强击瓶了啊,……不过,胜负已定了,有点浪费了。】

【人家自有打算,用不着你多嘴。】

银用异样的眼光瞥了我一眼,我则转头看向观众席。观战的猎人身上,最初的紧张已经褪去。看到将他们蹂躏的家伙如今却被逼到绝境,他们只是在那边不停地叫好,每次又有四支箭矢射中要害的时候,那边总会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哼……)

不知怎么的,我却感到强烈的厌恶感,叼着杯子把视线移回场内。正如银刚刚所言,胜负已定了。

【话说,……那头炎妃龙也得靠他来这么对付吗?】

【大概吧。这里还有谁敢独自挑战古龙的?】

【哈……那么,也就是说为了节约强击瓶……?】

炎王龙的后腿已经完全报废,已经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灵活,在持续的猛烈攻击下,它只有不停地哀嚎的份,古龙之血浸入了下面的砂土,显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它试图和之前一样飞扑——失败了,又一次摔倒在地,然后前胸又多了四个伤口。

“倒了!又倒了!”

“狠狠地射!射它一脸!别让它站起来!”

炎王龙仰头爆吼,在握箭搭弓,瞄准了自己脖颈上血管丰富致命部位的猎人面前。

【~~~~~!】

然后,在最后一刻惊险地偏开了,箭矢命中了毫厘之差的前肢,它又一次扑通倒在地上。痛苦而包含怒气的吼声在墙壁围起的斗技场里回荡,即使身处数十米处的观众席还是忍不住想捂耳。

但这已经是最后的挣扎。死神的使者,已经在弓弦上发出清冷的光芒。

不,不对!

观众席上的猎人们还什么反应都没有地呼喊着,更何况,被击倒的炎王龙怎么可能——

【呜嗷嗷嗷嗷嗷————!!!】

不会错了,吼声来自更接近的地方!“轰隆隆!”下一刻,残破的墙壁再一次被撞毁,接着一个藏蓝色的影子飞入了斗技场。

热浪再次掀起,所有人都惊呆了。

【吼嗷嗷嗷嗷——!!】

影子四处环视着,很快发现了对战场景。不,不可能!炎妃龙明明是被束缚钉定在笼子里不得动弹才对!看守的人呢?在一群惊慌失措的猎人中间,我却意外地听到了银倒吸冷气的声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炎妃龙经过的路线上有一条长长的,似曾相识的痕迹。

血迹,那是古龙之血,和砂土混合之后的颜色。

从墙壁一直延伸到炎妃龙所在,而源头……则是它因为不要命地拼命挣脱而变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肉翅。但对此它却毫不在意,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前方手持武器的猎人身上——

【……!】

身体比思维先行动了,但还是太晚。我和银跳下墙壁的时候,炎妃龙已经靠着还算完好的强健四肢向猎物发起猛攻。鬼哭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异样,然而她还是没有停下蓄力的进度,看起来是打算首先击杀掉一头来的省事。

时间仿佛放慢了一千倍。

来得及吗?

——代表信念的白色——

炎妃龙的步子很快,它瞄准了背对着自己面向炎王龙的猎人,拼尽全力冲撞上去。

——聚集力量的金色——

已经倒地垂死的炎王龙,这一次它再也无法躲避,只要这四箭射出,这一神话将毫无悬念地终结。

——以及,象征死亡的赤色!

时间仍然过得很慢。

箭矢摩擦的“嗦”声清脆到响遍了整个空间。然后,几乎是擦着炎妃龙的尖角獠牙,鬼哭做出了紧急测滚。

结束了,至少其中之一结束了。炎妃龙没有撞到猎人,没来得及阻止对自己伴侣致命一击的发出。

——然而,它没有停下来。

………………

怪物们有感情吗?

我不知道。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即使是王立野生物种研究所们的教授,也无法给你一个精确的回答。

………………

时间还是过得很慢。

不,大概是因为太过安静了,所以有了这种幻觉。

神话终结了,和我预料的一致,至少其中之一已然终结了,被那四支涂上了强击瓶滴出物的、准确地击中了脖颈处致命部位的箭矢终结了。

——只不过,古龙之血流过的,是美丽的藏青色皮毛。

【………………】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再多做一个动作,即使是一秒钟前还乱作一团的猎人们,现在也像中了定身术一样呆在原地。

所有人都和重伤的炎王龙一起,注视着眼前的奇景——

然后,仿佛过了几百个世纪,它缓缓地、拼尽全力地伸出残破的前爪,轻轻抚上了伴侣僵直的脸庞,帮她合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和之前的勇猛不同,它的动作很轻柔,如同情人之间梳理秀发。

有大颗的东西滴落下来,掉到浸透了血液、干涸的沙地上,迅速凝固。

【…………】

那是龙之泪。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的,极其难得一见的至宝,珍贵到甚至可以让猎人们无视身边的怪物去争抢的东西。而古龙的泪水更比普通的价值翻了好几番。只是——

慌乱的猎人们定住了,我和银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那边刚刚杀死了一头古龙的鬼哭也没有再搭弓射箭,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只是在这一场景前,谁也没想要上前采集,或者说,没有人有过那个念头。大家都无言地看着又停下动作的炎王龙,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

……

猛地抬头。

瞬间“扑拉拉”的声响,它张开了残破的双翅,有数根没了头的箭矢从翅膀根部弹飞出来。

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再次冲击着场内的空气。

【不可能!他的角明明——】

我无比意外地望着鬼哭,这一次她的面孔也显现出了些许惊讶的颜色,然而更多的仍然是沉静。而在众人犹豫的当儿,炎王龙用尽最后的力气伸直前爪抓住了炎妃龙尸体的肉翅,并将其高高举起。

共计三面翅膀,史无前列的大量的粉末被热浪送往四周,无数金点扑面而来,整个斗技场瞬间被笼罩上了朝阳的颜色。

在那后面,隐约可以看见炎王龙的双眼。最后的眼神。

【跑————!】

顾不得管那个鬼哭了,我甚至丢下了银,转头玩命朝着来的方向跑去。然而直到贴着墙壁,爆粉的浓度依然没有下降的趋势。

(切!——相信一次你的锋利度好了!)

一个冲刺往墙上蹬了一角,接着奋力将手中的武器,暗夜剑【昏冥】,狠狠地钉入墙壁。以此作为支撑点将身体撑上准备下一次动作。眼角的余光里,银也在不远处用太刀进行同样的工作。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听他的话,把盾也带来就好了……)

至少爬高一些能减少一些爆炸的冲击——我闭上眼,双手紧紧握住墙上的刀柄,准备迎接来自身旁的爆发。

…………

然而冲击最终没有到来。

【……?】

我无比惊讶地望着眼前漂浮的金粉慢慢稀疏,变暗,最后恍如燃尽一样消失了。

正如炎王龙燃尽的生命之光。

不只是身边四周,整个斗技场的景色都开始恢复明朗,遮蔽视线的粉末逐渐消失了。然后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倒在一起的两头古龙尸体。都是脖颈上中箭而毙命,一头四支,一头两支。血,大量的古龙之血从那边缓缓蔓延,勾勒出一副震慑人心的画面。

然而出手的鬼哭却不在那附近,我在不远处的墙上找到了她。

她看起来也采取了我们一样的行动,一只手握着一根插在墙上的箭。而另一只手则握着弓弦,那把弓——被她顶着用伸直的腿撑开的弓,在最后时刻射出了两支箭,阻止了毁灭全场的大爆炸。

而在看到战果之后,她放开手回到地上,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姿态,就这么从那扇神龙木大门出去了。

——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又一场有惊无险的狩猎而已吧。

然而……

……

观众席的猎人们陆续开始回去了,我和银却还站在刚刚攀爬的矮墙边,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喂,流……】

良久,他才用怯生生的语气向我搭话。

【该走了,流……】

【……】

【……流,流?】

“嚓!”

金属摩擦的声音把他吓了一大跳,那来自我的暗夜剑【宵冥】。

我转身用它在墙壁上砍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逝去的时光仍会化作牢笼囚禁住现在。

倘若心存迷惘,又何故再次挥舞手中的利刃?追求着武力之极致的猎人……

真的理解“武”之含义吗?

“啪嚓!”

木头渣子飞溅开来撒了半个柜台,酒保吓了一大跳。【啊——不好意思,麻烦你再拿个杯子来,要满上的。】马上有另一个男人凑上来,小声地对他说话,(钱会照付的,快去吧。还有,店里有没有那个什么草,就是那个,落,落……什么来着)

(落阳草?)

(咳,就是那个。)酒保摇摇头,(很抱歉,那是药店准备的东西,我们这里没有。)

(呀……果然不是吗……)

男人挥挥手,示意酒保进去拿酒,然后坐回柜台前面,伸手把渣子扫到地上。【还能喝多少?】

【不少。】

他凝视了对方一会。【别勉强自己。】紧接着之后又摆摆手,【错了……今儿个放开了喝吧,我陪你。】

【……】

同样的夜晚时分,同样的“蟹尾”僻静一角,两个人又像往常一样坐在这里。与之前不同的是以往总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和银打个招呼聊上几句的猎人们,今天一个都没出现。

【咕……咕……呼哇!咳咳,嘶~~嘶~】

一只手把玩着残破的木头杯底,我漠然看着银一口气干完了杯子里的东西,然后难受得呲牙咧嘴,【你才是,不必勉强自己的。】【这不是勉强自己,】他挤出一个苦笑,【我只是想,偶尔也体验一下你的感受试试看……】

“咔嚓!”

仅存的杯底也折成了两半。【你指从我那里要去的落阳草?】我顺手将木片扔掉,朝他问道。

【不全是。……算了,别在意。】

【喝不惯就别喝了。】伸手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往里面一看,果然空空如也。【我要像你那样每次都连落阳草一起喝进去……用不了几个晚上就能把薪水花光。】

【嘿嘿我愿意,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酒保很快就回来了,在我面前重新摆上了倒满果酒的杯子,同时也帮身边的银满上。在那家伙还哆嗦着往酒里加草的时候,我已经一把擎起了杯子,“咕咚咕咚”几口干完了全部。【再来一杯!】

【喂!你这家伙……等等,你没放那东西?】

酒保提起酒壶帮我满上,然后几秒钟之后杯子又喝干了。他继续满上,空了,满上,空了,满上,空了。

【给我消停会!】

银终于抓住了我伸向第六杯的手臂,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连灌数杯的负担,气闷的感觉不由得让人大口喘息。【喝法威猛点是没错啦,男人嘛……】他说着把手放开了,【不过也别忘了,你可是能靠一杯酒就能打发掉整个晚上的,这个地方的传奇哦?】

【……】

在他发话的当儿,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杯子,把这一杯也干掉了。银看上去又想来阻挠,但看在我没再立刻满上的份,最后还是没有什么行动。【看看你那脸色吧,】他扭头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着我说,【啧,简直就像又回到那段日子了一样。】

【……这玩意太甜了。】

我咋着嘴,尽管里面只留下了酒精的味道。【嘛,这倒是。——说不定确实需要这东西来冲一下味道。那边那个,你说是不?】

酒保只是沉默地看着银手一滑把三片洛阳草扔进了杯子,荡几荡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噗”一声全吐了出来。【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然而即使紧皱着眉头,之后他还是一点一点把剩下的东西喝掉了,接着和我一样没有立刻要酒就这么坐在那儿。

【你有点喝多了,回去吧。】

【我还早呢。……你才喝醉了吧,脸那么红?】

【那是甜得。】空杯子在我手上转了个圈,【还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拜托了】

【不好意思,可是我不想。】

他说着近乎强迫地往我身上靠了靠,【没人陪的话,会很寂寞的。】

【你果然已经醉了。】

银把空杯子叼在嘴上,【那就当是那样好了】他说着顺势把整个身子都靠在我身上。

“……”

但是我却没有醉,我的头还没有开始晕,思维也很清晰,因此我很清楚地记得白天发生的激战,以及在那里看到的景象。

压倒性的力量差距,神话的陨落,以及本该先被杀死的炎王龙,却因为……

“啪嚓!”

木头渣子再次铺满了柜台。我长出一口气,让又一个杯底滚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没有去看酒保是什么表情——不知道,也懒得去想,大概是银对他做了什么手势吧,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到内间去了。

猎人是追求着“强大”的人。

更坚固的铠甲,更锋利的武器,还有更精湛的将其刺入怪物要害的技术。

那么一个不再为此而奋斗的猎人……他又会成为什么?我想起了鬼哭,其中一些的话,大概会成为她那样的存在吧,力量之强让人敬佩到恐惧,被伙伴和敌人同等地畏惧着。她又在追求着什么呢?

【那个鬼哭……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下手吗?】像是看穿了我心事一样,银继续衔着杯子说道。

【嗯?所以?你真准备从她的箭雨里冲过去?】

【给十条命都不够用啊!!!】

我不知道,毕竟我不是那种等级的人。

永远不会是。

会变成那样的毕竟是极少数,剩下的那些的话……我活动了一下腰骨,新戴上的暗夜剑【昏冥】感觉很不习惯,咯得慌。

【不过,哼——她射出去那么多箭,我只要射一支箭就够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翘着二郎腿,把全身重量压倒我身上,【没~错,只要那支箭能命中柔弱的少~女~心,就够了哟。哦!那边那个,给我满上!】

酒保回来了,给他的杯子斟满酒,在我面前放上第二个新杯子。【不错嘛,那,GOOD “基”!】我拿起来对他说道。

【哦!】

他回应着满面红光地喝下去了。——这货还真听成“GOOD LUCK了啊!!!

果然是醉了。

(话说起来,为什么我还没醉啊……)

头倒是开始晕了,眼前的景色也开始有些不稳,但这种时候思维却偏偏跟高清物马一样清晰得一B。即使强迫自己再灌下一杯,也只是徒增腹胀而已。只有脑海中那一红一蓝两个影子,如鬼魅般挥之不去。

手中传来了冰凉的触感,来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紧握的石质杯子,冰冷、坚固而光滑。酒保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酒壶,连看也没看这边一眼。

【我在想,倒不如像是以前那样更好……】

【嗯?你在说什么?】

【你啊。比起现在这样废掉,倒不如像以前好好疯一段日子来得实在。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

【每天早上都第一个出发,晚上回来之后大喝一通……顺带,在留下几个类似‘月之屠夫’的传说什么的,——哎,你知道那时候有多少人崇拜你么?】无视了我结束对话的意图,银继续说下去。【现在呢?啧,传说真成了传说,还知道斗技场里住这个HR9的家伙的人,算上我和桔梗不会超过十个。】

【…………】

【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吗?】

【为什么?】

【就是白天的事情。你不可能不记得的,但就是因为你会想起来,我才要说这些话。】

说完银闭上眼悄悄地缩了缩,像是准备迎接我的拳头。然而我没有。【喂,想看我哭的样子么?】作为代替我丢了这么一句过去。

【……哈?】

【这个时候谁弄点音乐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哭出来的。】

【音乐……呵呵,哈哈哈哈哈!】

他听了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哪来的音乐啊?这儿可是酒馆啊?】

【酒店……吗】

【对咯,是酒馆哦。】

酒突然变得好苦。

但我并没有落泪,更没有再往杯子里加落阳草。【走了。】我凭着还算明朗的意识站了起来,但还没跨出一步,身体就不受使唤地一晃再晃,差点没俯趴在地上。边上立刻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好歹是半跪着撑住了。

【说了别勉强的,唉……】

晕忽忽的感觉一下子涌上来,连仅存的空间感也不怎么清楚了。应该还没喝醉才对,话说起来,我真的是在酒馆里么……?

还有,嘴里好苦。

……明明没加落阳草啊……

思想突然又变得清晰无比。

不光清晰,还有紧张,被血红色的眼睛盯着的时候,还有一股从脊柱往上爬的恐惧。然而这恐惧并非来自面前大怪物的袭击,而来自我们自己。盔甲早已被汗水浸透,然而我还是努力稳住架势,右手紧抓住奥德赛的配盾。

“锵——”

合金被切开的声音短促而尖锐。

“削铁如泥”这是青对迅龙材料制作的武器的评价,那种威力毫无疑问来自于它的刃翼。我想起了这一点,但太迟了。坚固无比的盾牌一瞬间断成两半,在我无比惊讶的目光中飞往不同的方向。

(该死……)

这不是真的,这是噩梦。……不,这根本就是在真实不过的景象。

我们并没有轻敌,我们的准备很充分,也向有经验的前辈们讨得了很多技巧,托此之福狩猎也很顺利。迅龙并没有许多人所描述的那么可怕。我们的第一头猎物身上布满了箭伤和砍伤,喉管被银的飞龙刀【枫】撕裂,现在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我们只是没有想到突然会有另一头迅龙从黑夜里蹿出来,让已经精疲力尽的三人手足无措。

【……!】

强健的尾巴横着扫过来,凭着之前的经验看准时机翻滚——总算是没有被正面击中,然而倒竖的尾棘勾到了后背,动作瞬间失去平衡摔倒在一边。

——而且,几乎是在我们察觉到它的瞬间,它的眼睛就已经变得血红。愤怒的红煌流星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和更强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朝侵犯者们发起进攻。

虽然不知道它为何暴怒,但怒后的迅龙是最危险的。补给已经消耗殆尽,青的右手一直捏着仅剩的几支箭矢,也一直用严峻的神情看着情况。

都已经结束了,全都已经过去,不管是这些恍若隔世的记忆,还是随之而来的痛苦。

然而我却无力去阻止,只能任由悲哀的场景再一次一幕幕上映。

【这样下去不行的!别管材料了,先撤退!】

用刀撑着地,我挣扎着站起来,奋力一跃朝一边的迅龙砍出一刀。没中,好歹是把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青,你先走!我和银随后就到!】

【你说什么?……不,不行啊!】

【怎么了?】

【银……银他不见了!】

猛一低头,一阵烈风就刷地擦着头盔掠过。利用这个间隙我迅速四处寻找着,很快在不远处的尸体附近找到了银的身影。

【还等什么!快走啊!】

他看上去没听到我的话,一边注意着迅龙的动向一边悄悄靠近,手里拿着用来剥取的猎人小刀。(笨蛋!)想喊已经来不及了,这边的迅龙一扑不中,直接顺势把尾巴一甩,下意识地右臂一横——

【呜啊!】

失去了盾的保护,这一招结结实实打在胸口,直接把我打飞出去。迅龙却没有继续制我于死地,反倒突然受刺激一样爆吼一声直接跳向另一边的银,用强壮的前肢一击把他推飞出好远。

【咳……】

头晕目眩,胸口每次喘息都会传来恐怖的剧痛,右臂也弯向奇怪的地方。银呢?他怎么样了?青在哪儿?逃走了没有?拼尽全力睁开被血糊了的眼睛,月光照耀下的密林诡异而沉寂,在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半个人影。

(已经逃走了吗……太好了……)

然后,在半空中张开了刃翼向我扑来的,是闪着红芒的黑色流星。

…………

【要玩完了么……】

本该是这样。

在战斗中生,在战斗中死,这就是猎人的宿命。

所以这样的结局就足够了。

…………

【——】

和预料之中一样,巨大身躯落地的震动,拉长的嘶吼,还有刃尖切裂衣甲的脆响。

……然而,却没有感受到痛楚。

迅龙自己似乎也愣住了,无比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武器击中目标的前一瞬间,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影挡在了他身上。

“削铁如泥”

呼吸停止了,血液也在一瞬间完全凝固,我只能呆呆地望着咫尺之遥处俊秀的面容,惹人怜爱的面容,在一瞬间已经失去血色的面容。

她的右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支箭。

然后在迅龙动作停下的一瞬间,她把最后的武器往后一戳,直直刺入了它的右眼。硝化蘑菇制剂瞬间起效,血肉烧灼的气味立刻飘散开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往日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内容,并不在我记忆的范围之内。

能和我的记忆接续的,再一次恢复清醒的时候,距离那次狩猎已经过去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我不相信这段时间自己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身上强健的肌肉和精良的装备更不相信。只有那把失去了伴侣的,孤零零的武器仍然靠在我习惯放置的床头。

【那时候的事情……咳,就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并没有留下任何那段时间的记忆。我只知道,在猎人们的闲谈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有关一个神秘的家伙的内容。

他是个完全的怪人,使的武器是单手剑,而且是一把没有盾牌的奥德赛。

几乎没有人和他正面打过交道,因为他总是在早上踩着工会门卫的脚后跟进门,然后在有其他人到来之前找到自己想要的任务出发。然后在夜幕降临后不久,还留在公会泡温泉的人会看到他踉踉跄跄地抱着一堆黑毛、刃翼、黑鳞什么的回来,把这些东西统统卖给工会换成钱,之后又跌跌撞撞地出门去了。

他的目标永远只有一个——迅龙。

上位的,G位的,单只的,多只的,来者不拒,照杀不误。几乎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公会一直头疼积压的迅龙任务请求就被一扫而空,新来的那些也会被他迅速接受并解决掉。渐渐地这里的分部竟然因解决迅龙而小有了些名气,而某个称号也开始在猎人之间流传。

“月之屠夫”

毫无疑问这是用来形容他的。因为大家都相信,“每当夜幕降临,每次月光照明大地……都会有他的又一只猎物发出绝望的哀嚎,倒在他的脚下。”

【……】

这个人的行踪也并非毫无规律可循——比如每次任务完成之后,都会在“蟹尾”出现之类。

【每次都拍张大票子在柜台上,还说什么‘醉了的话麻烦把我抬回住处’……都成那儿的风景了哦?】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好久。

但这个样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到了某一天他又一次任务归来,遇到了等着他的某个人的时候就结束了。那个人据说是他往日的同伴,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仅仅是把一套崭新的、漆黑色的单手剑盾拿出来,说了几句话让他收下而已。

但他就这么一下子垮了,如同朽屋被抽去横梁。

一个沉默的大男人瞬间变得涕泪横流泣不成声,之后又突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传闻中是这么形容的。

【之后么,又是神志不清地躺了将近半个月……再下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

【……】

头疼的要命,昨晚宿醉让人想吐都吐不出,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然而记忆的丝线却清晰无比,把之后的事情一件件串了起来。

重新见到一叠叠任务单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厌恶与慵懒的感觉。

新建成的怪物斗技场,需要招聘一个拥有大把空闲时间而又技术高超的管理员,而接下这个条件从各方面来说都无比苛刻的工作的……就是我。

【‘如果你在追求力量的话……’】

坐在床头的银说着,把昨天用过的单手剑连盾一起提了过来,【‘这把完全出自迅龙材料的暗夜剑【宵冥】,就是你新的力量’。咳,谁知道,你居然那么大反应……】

【……】

【好好歇着吧,不打扰你了。】说完,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吃力地抬起手臂,凝视着手腕上紫色的腕带。试着回忆与之相关的内容。身份与荣耀的象征,大部分猎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

我第一次真心希望想起与之相关的内容。

【……】

然而,不管如何苦思冥想,还是什么回忆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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