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就告诉你吧——”
“我啊，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种程度的力量——要说为什么的话——”
那个少年已经没有了木讷，没有了青涩，似乎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生一样。
“我既灭杀——”“私が生かす。（我亦创生）”
欧文神父的声音与许言的声音同时响起，此外，还有因为兵器而燃烧的火焰烧尽食尸鬼时后者发出的惨叫。
“我既伤害，我亦济世——”
那是对过去的脆弱作出的道别。
那也是对现在的自己感到沉重。
“无一人得逃离我手，无一人不收我眼底。”
那是对罪恶与杀戮作出的判决，同样的也是对想要效仿者做出的警示。
在那时就已经变了啊。
也许正是因为成长而感到沉重——在雏鹰振翅带飞时被拖入了无底深渊。
“回归尘土吧。”
啊。
那是多么的讽刺——
人因经受不住痛苦与责任才选择成长到有独当一面能力的自我。
直到那个时候，才会发现，到这时的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又是现在无法承受的。
“败走者、衰老者为我所召。
“对我委身，从我而学，为我效忠。”
欧文神父的脚步声非常容易辨认——因为目前能做到如此快速移动的可能也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那是极速冲刺突击时发出的声音，在之前就已经见过了。
也许正是因为那一次自己没有保护好同伴，这次的动作似乎更加果断了。
“赐汝休憩。
“不忘歌颂、不忘祈祷、不忘我名、我身为轻，解放汝于万物之重苦。”
我的视野尽头似乎有夺目的一幕正拼命地想要吸引着我的眼球。
我用尽全身积攒了许久的力气微微的把头侧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市政厅的建筑。
四个人被黑键死死的钉在了墙上。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四只恶魔，四个死徒，四个吸血鬼。
也有可能那四只全都是一个人的化身。
“除去伪装吧。”
那少年继续念道。
我终于认出了刚才绚烂耀眼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成百上千的食尸鬼一同燃烧产生的火焰！
纱织修女的黑键储备尚有充裕，在洗礼咏唱进行后不断地用黑键消灭沿路食尸鬼。
“于宽恕以报复、于信赖以背弃、对希望以绝望、对光明以黑暗、对生世之物予昏黑之死。”
那像是诉说着无尽罪恶的咒文在此刻拥有者无形的力量，让火焰变得更加猛烈——
在那一刻，胜败已经成为了定局。
“休息乃我所带来。燃烧汝罪、刻于烙印。
永远之命只能由死所赐予。
----宽恕于此，受肉之我在此宣誓。”
吸血鬼是强大的存在，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必须背负上一些弱点——
比如说在拥有净化之力的武器（黑键）面前。
“----‘この魂に怜れみを’。（——【愿主怜此哀魂】）”
“——我愿赐汝长眠。”
净化之火终于将那钉在墙上的死徒全部吞没。
至此，这场战斗迎来了终结。
雨并没有越下越大，而是保持这随时都有可能的细小。
是为了清楚这些本来不应该存在于人类的世界上的生物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是为了被这些怪物杀死的，成为它们或者它们的食物的无辜者留下的泪水。
在那之后，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虽然不太清楚过程，不过结果却是惊人的逆转。
比起这个——
至今仍传来剧痛的身体封印着我的四肢，不，不如说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回到了我的眼前。
尽管看上去都并不乐观，但是这里有一个更大的麻烦需要等待他们来解决。
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羞愧。
经过不知道多久的恢复，我的呼吸已经稳定了下来——至少被损伤的内脏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现在最严重的也就是皮肉的伤，不过好在已经处理过伤口了，虽然不时的有因为贫血而产生的恍惚。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下雨会感染伤口，把她抬进市政厅——”
“快，搭把手——”
我感觉到被血液黏在地上的头发与地上粘稠的凝血分离——这个过程非常的难受，不过这也是知觉渐渐恢复的信号。
似乎是枕在了某人的小臂上，到时候可要好好对弄脏了他的衣服道歉。
一路上众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说……”
我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尴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想要打破这安静的气氛。
“不要说话，你的伤口还没愈合。”
柯雪下一秒就阻止了我。
好吧。
这一次有点特殊，我就老老实实听你的话吧。
很快我就来到了室内。
市政厅里有一种由于长时间没有使用而布满灰尘的刺鼻气味。
这个市政厅似乎在几年前就没有再次使用了。
“水……”
喉咙干的难受。
我知道那里面全都是凝血，还好当时没有直接流到气管里面，不然即使没有当场死亡也会因为肺部充血而死。
不过现在——
我稍微舔了舔由于干燥而裂开的嘴唇，忽然感到了口渴。
“水暂时没有——忍耐一下，欧文已经去找食物和水了。”
我把抬到一半的手垂了下去。
看样子还得等一下。
“结束了吗……”
我发出了会让自己嘲笑的微弱声音，真是太惨了，自诩得意的符文魔术师会被人当成病号一样照顾——
“还没有。”
柯雪的回答让我的头脑多了一丝清醒。
“还有没有消灭的吗——”
“不，全都消灭了。”
我仰视着柯雪的脸，他同样俯视着我，然后像是为了缓解我的紧张而露出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笑容，“戒指还没找到，不是吗？”
闻言我闭上了眼睛。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放松神经，从突然紧绷之中得到的放松。
“说起来，这次也不是全是坏事，至少有了新发现，小许的能力具有成长性。”
柯雪把头微微转向我的另一边——
“是啊……”
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他们战斗的全过程。
那是突然之间的逆转，原本不利的一方转眼成为了战场的主宰者。
只有许言，只有他的Falsehood才能做到。
“小言——”
我不知道是在呼唤他，还是只是想要一个人自言自语。
许言走到我的身边，让我得以看清他的全貌——
仍然是那个朴素的少年，眼神里没有任何作为人的欲望。
头发有点长，没有合理的打理，现在沾满了雨水而变得湿漉漉的。
一身刚买的白色羽绒服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毫无疑问，那些血是我的。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眼圈红红的，像是曾经哭的很用力，不过现在他已经恢复了——
“对不起……我……”
被他那样的眼神凝视着让我的大脑里重新想起了那个时候他说的话——
“我不想——看到楚姐姐死在我面前。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请不要为了我付出生命，好吗。”
昨天答应的事情转眼就忘了吗——
还真是我的风格啊。
但是如果重来的话，我还是会这么做，要说为什么的话——
“不，谢谢你，楚姐姐。”
许言的表情多了一抹笑容。
那并不是装出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苦笑，看着更让人心疼——
“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救我，可能我们都已经死了。”
“诶？”
“我啊，一开始就想错了啊——”
许言深呼吸道，似乎是为了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早就不是那个只能被保护的对象了，在那个时候，只有我才能保护我们所有人，所以，你保护了我，我们才能活下来——”
许言忽然背过头去，他的肩膀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我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所以……谢谢你肯定我……我没有辜负你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的信任……”
在这一刻，我确信他现在已经具备了与他年龄相称的，甚至还要成熟的心性。
“小言——你成长了……”
我伸出无力的右手，把它搭在许言的肩膀上，仅仅是这个动作就用了我大部分的力气——
许言把头转了回来，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上多了几行眼泪。
真是的，丑死了啊。
我把手贴在他的脸上，感受着他异常滚烫的温度——或者是我的手太冰凉了，用大拇指轻轻地拭去他的泪水。
“别哭了，男孩子哭哭啼啼的真难看——”
许言则是很自然的伸出自己的手，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抹掉，动作算不上优雅，反而有些粗俗。
“嗯，好。”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虚弱，许言轻轻抓住我的手，然后把它放回了我的身旁。
“唔……”
我抓住了他的手。
说起来，这是第二次了。他的手还是像上次一样温暖。反倒是我正在贪婪地夺取热量。
“咳咳——我去看看欧文回来了没。”
被我短时间遗忘掉的那个男人为了掩饰尴尬干咳了两声，然后快步走出了市政厅——
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做了一件非常难为情的事情。
“啊——”我下意识地松开了许言的手。
在这中间本能的想要叫喊出来，但是身体却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仅仅是低声的惊呼道。
“怎……怎么了？”
许言被我突然的反常惊到了，然后环顾四周，以为又出现了什么新的怪物。
“哎……”
即使在心智上成长了，但是在这方面他还是个木头。
……
经过这一起事件之后，似乎整个江区都变得异常的静谧。
所有的原住民都已经升天，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那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事实却是，死掉的人不可能复活，逝去的生命无法重新回到世界。想要复活死者，即使是魔法也做不到。因此，人的生命才显得如此珍贵，因为它一旦消失了，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
在这里生活的数千居民不仅是死了，而且还在死后成为了那种怪物，如果是人为的，想必始作俑者会下地狱的吧。
话说回来，我差点也死掉了。
虽然通过众人的努力我保住了一条命，但是那种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驱动我剩下的kenaz符文。我可不想这样子一直躺下去，手脚会生锈的。
欧文神父在那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同时为我们带了了水和食物。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普通的矿泉水居然如此的甘甜。
可能是渴坏了吧，我一口气就喝下了一整瓶的矿泉水。虽然过程中因为没有及时地咽下去而从嘴边溢出了一部分，但是我还是没有让纱织修女把水拿开。
冒烟的嗓子得到了清泉的滋润，就像三年大旱的田地降下了甘霖一般得到了救赎。
腹部的伤仍然没有痊愈。
为我换掉止血用的绷带的是纱织修女。
在换掉纱布的时候还要进行清创，那是一个无比疼痛的的过程——用医疗酒精清洗伤口，取出沉积的异物和坏死的皮肉。
不过，已经遭到了一次那种痛苦之后，这种程度似乎也渐渐习惯了。
你至少温柔一点啊——
“怎么了？”纱织修女似乎感觉到我带着抱怨的眼神，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问道。
“不，没什么，谢谢你，纱织修女。”
“不，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纱织修女把从外面的教会带来的外科手术用的剪刀和夹子轻轻放在一旁的托盘上，然后把沾满的血的皮手套脱了下来，换上了一双新的手套。
她的眼睛只是暂时性的自我封印，那种失明出现后，只要得到足够的魔力补充，一天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我疑惑的歪了歪头。
“只有这次——我做手术的病人才活下来了啊。”纱织修女说了一句有点吓人的玩笑话。
“那之前的？”
“啊啊，之前的都因为治好之后重新回到战场丧命了。”纱织修女的眼神失去了光彩，那是对于生命的垂怜，也是对于自己能力不足的自责。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在那个时候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死徒通过自我改造伪装成了食尸鬼的部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