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这对十四岁的少女来说本不是一个应该考虑的问题。
但是夏彩衣总是这样想着,“世界”什么的毫无意义。
世界是不公平的,这个社会处处充满着不平等,歧视,欺凌。所以这样的世界毫无意义。
这样世界能够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人类什么的全都死掉就好了。
自己什么的能够死掉就好了。
————
“喂,把钱都拿出来啊!”
眼前的人这样说着,在没能回答时,夏彩衣就感到了从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
“别给我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啊!”
“……”
呯!
又是一拳。夏彩衣痛苦地倒在地上,疼痛让她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哼声。
但是无论周围的人再怎样向她动手,夏彩衣仍然不肯开口说出一句话。
这种行为更加激怒了施暴的人。
“喂!这家伙还在嚣张诶!这下得好好教训教训她才行!”
刚才用拳头击打她的人再次叫道。
“哈哈,还挺顽强的嘛。”
周围有人附和。
这帮人渣。
夏彩衣脑海中只有这种想法。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这群人欺负了,要是能反击就好了,可惜自己并不是擅长体力运动的类型。
此时的她只能倒在地上等待接踵而至的暴力……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彩衣,啊啦,你身上怎么搞的,脏成这样!?”
“没什么,摔了一跤。”
无视妈妈的关心,夏彩衣低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将房门反锁后脱下外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夏彩衣皱起了眉头。
在她洁白细嫩的肌肤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淤青。
这是她长时间遭受欺凌的证明。
浑身上下传来的肿痛让她龇起了牙。
“切。”
夏彩衣从房间的角落里取出简易的医药箱,里面放着她用来涂抹的药膏。事实上药膏的作用不大,因为每次旧伤还没有好时,她的身上就会再添新伤。但这种涂抹药膏的行为本身或多或少能给少女带来一丝慰藉。
中学女生之间的欺凌行为远比新闻上要来得多。
有时候,甚至连理由都不需要,人类就会联合起来,自发地去伤害其他落单的个体。
夏彩衣当然想过死、自杀。
但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天性懦弱的她并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决策力。当她拿起刀放到自己的手腕时,她会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然后,从胃里翻滚而上的呕吐感便会迫使她停下动作。
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她不知试过几次了,『自杀』是一种比听起来要难上许多的做法。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拜托他人。
夏彩衣曾经试着将刀递给班里的同学,肯请对方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最后的结果是父母陪着她在警局里度过了夜晚。
当然,她并没有告诉父亲或者警官任何关于欺凌的事情。
“她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
两年前,夏彩衣的老师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她们不去欺负别人?
为什么只有你受到欺凌?
这种似乎自己才是错误一方的理论让夏彩衣彻底丧失了信任他人的想法。
没有人能够理解自己,也没有人能够拯救自己。
最终,少女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事故』上。
不错,事故。
如果能够在事故中死去的话,一切就会轻松许多了吧。
食物中毒,车祸,地震,海难,火山喷发,各种各样的事故。
但是,什么时候去死。这件事情同样也困扰着少女。如果只是简单的死去的话,现在出门就可以办到。然而夏彩衣想要的并不是这种单纯的死亡。
即使是善良的她,也会有想要报复的心理。
为什么自己要默默无闻地,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死去呢?
这太不公平了!
为什么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渣们却能毫无愧疚的活下去呢?
这太不合理了!
当然,她并不是想要杀死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夏彩衣并没有这种疯狂的想法。对于她来说,报复的种类有很多种。
比起在『事故』中死亡,『自杀』这一行为本身便能成为报复的手段。
杀死自己不是仅仅只有让自身死亡这一简单的意义。
自杀的动机,手段,方法,地点,时间。这些,都可以用来传递信息。作为报复欺凌者的死亡方式,自杀可谓是最为合适不过。
只要准备妥当,手段合理,便能让『杀死人类』的罪恶感转嫁到欺凌者身上。
不错,夏彩衣想让欺负自己的人一生都活在『杀死人类』的阴影下。
但是事故中死亡却办不到这一点。
事故无法传递这些信息。
『食物中毒?』只不过是个乱吃东西的倒霉鬼罢了。
『车祸?』真可怜呢。
『自然灾害?』那种事情也没办法的吧。
事故无法达到夏彩衣想要的效果。
所以她仍然还在犹豫着,直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之前,事故只能作为保留事项。
夏彩衣叹了口气倒在床上,她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不顾楼下妈妈喊着吃饭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对于她来说,夜里做梦的时间是最快乐的,当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做噩梦。白天被欺凌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在梦里重演,
但有时候她也会做美梦,她会梦到自己像是辛德瑞拉一样,穿上水晶鞋,和王子一起逃到城堡里去。
今天,她便是做着这样的梦,睡着的她,连嘴角都微微翘起了。
————
第二天醒来,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因为是周末,夏彩衣放纵自己睡了懒觉。比起现实世界,梦里的一切都令她无比留恋。如果不是饿到不行的话,她真想再多睡会儿。
她爬下床,按住咕咕叫的肚子走下楼。准备到冰箱找点吃的。
今天的『来来轩』有些不一样,除了就餐的客人外,店里还有一个人吸引住了夏彩衣的目光。
“彩衣!你又赖床了,快去洗脸去。”
爸爸一看到夏彩衣,便吆喝起来。
“这个人是谁?”
夏彩衣问。她指着刚才看到的,站在柜台里面,穿着来来轩工作服的陌生人。
为什么这个人会像是店员一样站在柜台内,为什么这个人会穿着自家的工作服。
她看着那人,发现对方的年纪和自己相仿,是一位少年。
那人同样正看着自己,露出营业用的微笑。
夏彩衣并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但她也只能给少年的相貌打上一个刚刚及格的分数。对方简直就像是把『普通』这个单词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代表一样。如果把他放在门外街道的人群中去的话,夏彩衣有自信可以在3秒钟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你好,我是今天开始在这里打工的店员,我叫林悦明。”
不等父亲开口,那少年倒自己介绍起来了。夏彩衣也不在意,她连回应的打算也没有,径自走到柜台内,想从冰箱里找些食物果腹。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夏彩衣连走路也晃了起来。她忍住头晕的感觉,从林悦明的身后挤过去。
然而。
“小心!”
当少年惊慌地出声提醒时,夏彩衣正感到眼前的画面旋转了起来。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自己正向着地面倒去,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倒在了打工少年的怀里。
“那个,抱歉……”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失误,然而救了自己的少年却率先开口道歉了。
“彩衣,你没事吧!”
父亲惊慌失措地跑来,关心地问到。夏彩衣摇了摇头,不过是低血糖而已,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她不说话,打开冰箱,拿了一个面包后,又走上楼去了。只留下林悦明和父亲面面相觑。
“这位就是店长的女儿么?”
林悦明尴尬地笑了笑,随口问到。
“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没,相当可爱的孩子呢。”
林悦明将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的情报保存到自己的脑内文件夹里,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独特爱好。
名字,夏彩衣。
身份,打工店的女儿。
性格,似乎不太好相处。
虽然这样说,其实也只不过是用来记住陌生人的小方法而已。
既然对方是店长的女儿,今后少不了要一起相处,他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
另一边,走回房间重新锁上门的少女同样在思考着林悦明的事情。
对方是到自家店里打工的人员。这是她唯一知晓的情报。
至于他的年龄,性格,夏彩衣根本不想知道。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周围的陌生人,少女是反感的。
不管平常因为受到欺凌而过着多么难以忍受的生活,最起码在这间店里,那种事情不用担心。
不是说她有多爱自己的父母,最起码父母不会像那些人渣一样对自己拳脚相加。
在这间店里的生活,可以说是安全的。
但是现在。
这份安全被打破了,因为那个叫作林悦明的人的出现,安全被打破了。
夏彩衣皱起眉头,焦躁了起来。
但是她又无法去怪罪林悦明。因为她知道,父亲之所以为招募打工者,单纯地是因为店里人手不够而已。
而造成人手不够的主要原因,其实是在自己身上。
夏彩衣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自己拒绝到店里帮忙的话,父亲也不用聘用林悦明。
这么说来,将自己相对安全的生活所打破的始作俑者,结果竟然是自己……
多么讽刺的因果链锁啊。
但是。
少女又想到。
那个叫作林悦明的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坏。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温度,和那些殴打自己的人完全不一样。
是自己的错觉么。
『抱歉。』
那竟然像是从来都没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