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个时候不应该是『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林同学』之类的反应吗?为什么林悦璃反而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呢?
是我的问题很奇怪么?我自认为收养小动物什么的也还好吧,但是这个魔女似乎和我有着不同的看法。
“林同学,你清楚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林悦璃走近我,将手背贴到我的额头上问。
“哈?收养这家伙的事啊,为什么要以我发烧了为前提?”
我不满地将她的手挡开,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这个魔女是在看不起我么?
“林同学,所谓的收养可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认为仅仅是将它带回到家里就能算得上是收养了么?”林悦璃问我。
“我又没那样说!”
“还是说,林同学已经下定决心,今后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会抛弃它,都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它?哪怕再忙,再累,也会带着它出门散步。哪怕经济再困难,也不会让它挨饿?”
林悦璃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生气,搞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是,我没想那么多,干嘛这么生气啊。”
“既然连这些都考虑不到的话,就不要轻易地说出『收养』两个字啊。”
她丢下一句话,转过身走到小狗身边蹲下,用手指逗弄着对方。我则是站在原地发愣。过了一会儿,我也走了过去。
“抱歉,是我欠考虑了。但是既然你这么喜欢它的话,为什么——”
“我确实是很喜欢它,但我却不能保证做到刚才自己所说的那些呢,林同学。”林悦璃头也不回地,直接给了我答案。
因为无法好好照顾对方,所以干脆就撒手不管了么?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林悦璃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么?
我看着她逗狗时的表情,那种纯粹的笑容并不含有虚假的成分。
“那又为什么要和它接触,小动物,尤其是流浪犬,一旦和人类变得亲近,下场是什么样的你也应该知道吧?”
我冷不丁的问到,而林悦璃的表情却因为我的问话阴沉了下来。
不错,她自己也应该知道。
这个世界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善良,不论今天怎样对你微笑的陌生人,明天都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更不用说那些在无法看到的地方,做着险恶之事的人们。
“你是想说它最后也会因为人类而死去么,林同学。”林悦璃低着头问我。
“……”
我不想说出那个答案,所以没有回答她。而她这时却抱起吃饱了的小狗,放回草丛中去了。
看着她伸出手对小狗作出『再见』的动作时,我却仿佛看到了一种悲伤的气氛。
林悦璃将地下的各种塑料袋捡起,丢到附近的垃圾筒后,重新站在了我的身边。
她说:“你知道么林同学,我曾经饲养过一只狗。”
“是么。”我回答。
“欸,是一只相当可爱的金毛寻回犬。”
林悦璃点点头,眼睛没有看向我。她如同陷入了回忆里一样,将焦点对准了不存在的地方。
“但是,最后它却死掉了。”她补充道。
“抱歉。”
“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寿终正寝罢了。”林悦璃收回目光,微微笑道:“当我遇到它时,它已经很老了,老到脸上的毛都从金色变成了白色。”
“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我说。
“嗯,那是在我刚刚『苏醒』后不久的事。它是为了让我尽快从实验的影响中恢复而被送来的精神服务犬。”
“哦。”
“它确实是一只优秀的服务犬,和它相处的日子即使现在想起来,也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只不过,它实在是太老了,老到在某一天突然就沉睡在了我的脚边。”
“如果想哭的话,我会装作没看到哦。”我将纸巾递给林悦璃,而她则是直接接了过去。
“那个时候,我拼命地想叫醒它。但是,没有用。那孩子就这样一直睡了下去。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无论我多喜欢它,最终那份无力感也无法规避。”
“所以你才不会去收养刚才那家伙么?”我问。
“欸,林同学可以尽情的嘲笑我。”
“笨蛋,你知道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我摇摇头。“不过,我还是会批评你就是了。”
林悦璃惊讶的抬起头,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些微微湿润。
“批评?”她问。
“不错,既然不打算对那家伙负责任,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它接触。流浪犬之所以会流浪,便是人类像你这种『伪善』的行为太多了。”我语气严肃地说道,而林悦璃则有些不满。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准备反驳我的说法。
果然,我刚说完,林悦璃便皱起眉头。
“伪善?我才不是那种——”她说,不过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并不是一时兴起的照顾她,不然你也不会总是跑来喂它了。但是啊魔女,你的这种行为,本质上和『伪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你只不过是还没有注意到罢了。”
……
“……为什么林同学可以这么冷静啊……”
“因为,我们两个之间,总得有一个保持冷静,不是么?”
我叹了一口气。
“既然决定要分开的话,那么就干脆一点吧。你不是它的主人,不要让它错以为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温柔。”
“真是无情的做法呢……”林悦璃有些失落。
“或许吧。”
……
“但是,这个世界虽然不是这么的温柔,却也还没有残酷到那种地步。魔女,即使无法成为它的主人,你也还有能够做到的事情不是么?”
我伸出手,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眼泪。
而她则是瞪大了眼睛。
……
……
想要找到愿意收养这个小家伙的人并不容易,我依次和信得过的熟人打电话联系,但全都被拒绝了。
彩衣的家人对狗过敏,无法收养,程远则是家中已经养了一只小猫。房东小姐更是有着小时候被咬过的童年阴影……
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想给这个家伙找个『家』还真是困难。
“小可怜,都没人想要你呢……”
林悦璃将小狗抱在怀里逗着它。
“有逗狗的功夫,你不能想想办法联系谁看看么?”我放下手机,问她。而她则头也不抬地回道:“抱歉,我认识的都是一些不值得信赖的家伙。”
……
确实,这个魔女私下的人际关系虽然相当广阔,但其中大部分都是有黑色社会有着联系的人。实在难以想像那些人能够照顾好小旺。
顺带一提,小旺是魔女很早之前就给这只狗起的名字……
但是在林悦璃无法提供协助的情况下,我这可怜的人际交往圈也是无能为力了。完全找不到能够收养小旺的人。
这下可麻烦了,虽然之前说着些漂亮的话,结果却根本没办法帮助到魔女,这不是完全不行嘛!
正当我走投无路时,一个想法突然从心里冒了出来。我急忙对林悦璃说道:“魔女,你知道关于动物救助组织的事情么?”
“动物救助组织?那是什么?”魔女一脸不解。
“顾名思义,就是救助流浪,或者遭到虐待的动物的公益组织啊,只要将小旺交给他们——”
“不要!”
我还没说完,林悦璃却突然大声叫到。
“怎么——”
“不要!就是不要!”
“不是,为什么啊?”
“我信不过那些人!”林悦璃抱紧小旺,用力地摇头。
“……”
“那些家伙怎么会这么好心,救助?只不过是他们用来谋利的借口罢了。我知道的,他们用领养的名义,将抓来的流浪狗卖给别人,如果最终没人愿意领养的话,狗狗就会被他们给安乐死。不要,我不要小旺死!”
林悦璃少见地情绪化起来,她将小旺紧紧地护在怀里,仿佛是我要把它夺了去一样。
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意外。
“……你究竟是对动物救助组织抱有怎样的误解啊……”
“总之就是不要!”
“那你愿意看着小旺就这样流浪在街上吗?!”
我提高音量,让她不要那么任性。但这家伙相当清楚对付我的方法,她的眼角很快闪出泪光,逼得我只能放轻语气。
“我知道你害怕小旺受到伤害,但这样并不能帮助到它。你得认清这一点……”
“林同学也想放弃小旺么……”
“这不叫放弃,魔女,你以为这样紧紧抱住小旺,就是对它的保护了么?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它所需要的绝不是这种程度的庇护才对。”
“但是!”
“我说过,这个世界不算温柔,但也没有那么残酷。因为正是有着像你这样肯拥抱善意的人存在啊。但是魔女,我相信,不仅是你一个,还有许许多多其他像你一样,真心地爱着这个世界的人在。他们一定,一定也愿意帮助小旺,帮助那些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生命们!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相信么?”
“林同学……”
“给小旺一个机会吧,它值得去遇到那些爱它的人们。如果你不愿意告诉它这个世界的黑暗,那就让它遇到自己的光明,不论是向着什么方向,它也最终会迈出自己的脚步。”
我对着林悦璃伸出手,她则是眼含泪光地看着我。
许久,她才终于开口。
“只有……这个办法了么?”
“我无法保证,但所谓的动物救助组织究竟是什么样子,你可以先用自己的眼镜去确认。我不会阻止你。”我摇摇头回答。
“……真是的,林同学总是这么的冷静呢。”而林悦璃则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