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静地说出一个听起来荒唐，甚至可笑的理论。然后靠回椅子的后背上等待步师烟的反应。我注意到她先是皱起眉头看向我，然后眼神向下移去，最终盯住桌子上的纹路不动了。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相当古怪，似乎在说『这家伙脑子坏掉了么』一样。
步师烟几度欲言又止，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沉默。最终，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方才开口。
“主观意识虚拟出的世界……更高等的文明，如果少年指得是宗教中的『神』的话……”
“不是，师烟小姐，我并没有扯上神，上帝之类的意思。我所说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由『某人』创造出来的意思。”
“荒谬……”
“遗憾，我还以为师烟小姐会更感觉一点呢。”
“实在是太荒谬了！少年，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么？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某人的幻想？”步师烟突然大吼：“那种不合常理的理论，我怎么可能会去相信！”
“嘛，冷静……”
我摊开双手，让步师烟不要激动。我理解她的反应，毕竟我的理论听起来确实有点骇人听闻。
我所主张的观点是，现在，此时，我们所感受到的世界并不是直实存在的。它只不过是通过某个人物的大脑所虚拟出来的而已。
“我并没有强迫师烟小姐相信我的意思，说到底，这只是一场讨论不是么？”
“……抱歉，我太激动了。你说得对少年，这只是一场讨论。所以呢，为什么少年会冒出这种荒……这种新颖的想法？”步师烟尴尬地咳了两声后勉强平静下来，她出声问到。
“因为记忆。”
“记忆？”
“不错。”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记忆，师烟小姐相信自己的记忆么？”
“人类的行动根本是基于记忆的数据。所有的法则都是有记忆作为支撑，我当然相信自己的记忆。”
“如果那个记忆出了差错呢？”
“记忆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是万无一失的绝对数据。偶尔出现偏差也是合理的。人类会自动的进行修正，就好像我不记得上个星期二的午餐吃过什么食物，但这不会对我本人或者世界造成什么影响一样。”
步师烟说到这里，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少年才是，听起来并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她反问到，我则是摇了摇头。
“不对哦，应该说我非常相信自己的记忆才对。但是师烟小姐，你有想过，那个『自动修正』没能起到作用的时候么？因为记忆的偏差过大，导致无法修正的情况。”
“你是说失忆？”
“失忆……不对，这样并不准确。记忆的丧失可以归类于自动修正的失败，大脑因为修正的副作用陷入数据无法读取的局面，和我想表达的不同。”我解释道：“我想让师烟小姐思考的，是自动修正完全没有运行的情况。”
“没有……运行……”
“比如说，上周二的午餐，记忆中是吃过米饭的，但现实却证明只吃过面条。通过情况下，修正的作用会将这段记忆模糊，造成师烟小姐刚才提到的，记不清到底吃过什么的局面。但是如果这个修正并没有运行呢？这样一来，记忆和现实便形成了相当大的偏差，而这种偏差，便是让我产生『这个世界是由某人主观意识构建而成』这种想法的理由。”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看着步师烟。她则是露出极度认真的表情。
“如果只是单纯的记忆错误呢？记忆并不总是准确的，也有可能是修正的幅作度导致你对时间的感知出现误差……”
“确实，如果只是关于吃过的食物的话呢。但是师烟小姐，你会因为这种误差，而记错自己好友的生死吗？”
我将手中的钢笔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推到步师烟的面前。
“或者说，你会因为这种误差，而了解原来不知道的事情么？师烟小姐，这里。”我指了指她右边胸前的位置。“师烟小姐的这里，有一颗痣，对么？”
……
……
“……为为为为什么少少年会知道！？？”
步师烟急忙低下头，似乎是以为自己的衣服没有整理好。
“嘛，那颗痣的位置有点不妙呢，一般人是绝对无法看到的。师烟小姐，你还认为这是我记忆中的误差么？”
“所以说为什么少年会知道啊！？”
步师烟相当地慌乱，我则是叹了一口气。这个情报其实在是她寄宿到我的公寓时被我发现的。当时她并不在乎只穿着内衣在房间里到处走动，我只是偶然看到了而已。
“师烟小姐，理论上说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作为陌生人的我，会知道这种对于师烟小姐来说属于绝密的情报呢？”
“……少年调查过我……”步师烟红着脸小声呢喃。
“是么，那么请师烟小姐告诉我，可以调查到这项情报的途径。我相信，即使是师烟小姐最爱的『老师』，也不会知道吧？”我若无其事的抛出第二个诱饵。然后观察步师烟的反应。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这个也知道。我对老师他……才不是……”
步师烟有些语无论次，她没有任何犹豫便咬上了勾。
“哦哆，冷静。我没有敌对的意思。”见她起了敌意，我急忙摆手。
“师烟小姐，我告诉你这些的目的，只是在向你展示『自动修正』没能起作用的后果。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记忆，但这些记忆却明显地与现实不符。”
“少年的记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记忆中会知晓师烟小姐的隐私？嘛，因为在我的主观意识当中，我们就是亲密到可以知晓这些事情的关系呢。”我不怀好意地说到，当然，这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但不管怎样，迷惑步师烟的目的已经达成！
“……”
“嚯，师烟小姐的反应意外的冷淡呢。”
“因为我无法确定少年所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无法否定我给出的情报，对么？”
“那就是少年你怀疑这个世界并不真实的依据么？”
“不错，不仅是师烟小姐。这些天我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和记忆中的不相符合，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某人故意构建出来的一样。”
“但是，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少年你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个『某人』又是谁！？”
“遗憾的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某人』是谁，仅管我大概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而关于我来见你的目的，师烟小姐，听了我刚才说到这些理论之后，你还没有相应的自觉么？”
“……”
“这虽然是非常残酷的说法，但是，师烟小姐，你并不是真正存在的人物。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被这个世间构建出来的『数据』而已。”我叹气道：“不光是你，这个大楼，这个大楼里所有的人，全都是虚构出来的。毕竟，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疯了！少年你完全是疯了，什么虚构的数据！突然跑来，突然说我本来不存在什么的！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步师烟突然激动的大叫，她的声音甚至引起了办公室外的注意。但我依旧坐在原地，等待她冷静下来。
“是么，那么师烟小姐，你有记得昨天中午吃的什么吗？”我平静地问。
“当然，昨天中午吃的是……啊咧？吃的是……？”
步师烟一脸的疑惑。
“前天呢？前天的午饭吃的是什么？”
“前天……”
“不觉得修正的作用太过强大了么？为什么对这些没有印象呢？不如说，师烟小姐，除了我主动向你提到过的信息之外，你还记得关于自己的什么吗？”
我沉下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关于自己……”
“答案是……什么都不记得。因为现在的师烟小姐，只不过是某人根据自己的记忆所构建出来的数据。现在的师烟小姐对自身的了解，完全取决于那个人物的主观意识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我只是……”
步师烟陷入了崩溃，完完全全的崩溃。她无法反驳我的理论，因为她惊讶的发现，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事实所证明了。
看着她瘫倒在椅子上的无助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但为了和这个世界对抗，我必须得让她清醒过来。
不错，即使只是一堆数据，也有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师烟小姐，你很迷惑。”我轻声说到。
“……迷惑……少年，我……并不存在……只是……数据……”
“数据，师烟小姐只是一堆数据的话，有什么不好的么？”
“！？”
“数据，换句话说即是通过观察，实验或者计算所得到的结果。师烟小姐虽然是数据，但却能我和这样进行对话。因为，师烟小姐确实地对我的主观干涉作出了反应。这正是师烟小姐『存在』的证明哦。”
我笑了笑，伸出手扶起步师烟，然后将她抱在了怀里。从她的身体上，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温度』。
“呐，师烟小姐，我想拜托师烟小姐一件事情。”
“拜托……我？”
“欸，做为我留在这个世界里最后的『潜意识』，和我一起找到破解世界（system）的方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