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这里的日子受了不少苦吧?”杜君明说着瞧了一眼贾小语脏兮兮的脸蛋。
“关在地牢里的死囚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现在还是乱世,不管在什么环境里想要活的比别人好,就要比别人狠比别人毒…”
贾小语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下了。
【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多?】
死牢中什么样的人都有,面对这些人贾小语都是和刚见到杜君明那样冷眼相待。
可眼前这位少年不一样,他就像一张没有污点褶皱的白纸。
不,应该说杜君明给贾小语的感觉就像一张白纸,让后者不知不觉就放下了防备很自然的和他聊了起来。
想到这里贾小语忍不住多看了杜君明一眼,如果说是杜君明的本性还好可如果是他故意为之让人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的话……
那就太可怕了。
而且相较于前面贾小语更愿意相信自己之后的猜测,她不觉得一个处在乱世之中生活的人会纯如白纸。
贾小语觉得谨慎一点是对的,就像之前杜君明问自己想不想出去一样,她最先联想到的就是杜君明可能在套她的话。
【仔细想一想如果张韵画绑回杜君明的原因是为了激怒杜凤慈迫使她放弃防御主动开战,那也就表明这个人对杜凤慈很重要。】
那么一个只吃软饭的小白脸,杜凤慈会甘愿为他冒险与广林方面开战吗?
以贾小语的思维评判的话,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那个…”这时一旁的杜君明试探性地向贾小语搭话。
“嗯?”贾小语表面上只是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到了杜君明身上,可实际上心里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可以的话一起越狱吧?”
不得不说“真香”来的太突然,刚才杜君明还觉得光求人成功率不大可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的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求人。
贾小语紧紧地盯着杜君明的脸,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点表情的细微变化。
可实际上贾小语除了看见杜君明用天真无邪的黑色双眸乖巧的看着自己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难道是我想多了?】
贾小语一瞬间心里不禁冒出了与之前对立的想法。
“我为什么要帮你?”贾小语轻哼一声装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我看你之前瞥了我一眼,我就觉得是不是你刚才是矜持一下让我再邀请一次。”
“……”
杜君明的话让贾小语泛起了一阵无语,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表现和白纸真没一点区别。
看到贾小语没说话,杜君明连忙补充道:“我是觉得和聪明人说话要实话实说更好。”
“聪明人?”贾小语重复了一边随后自嘲地笑了笑。
“我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不然我也不会被张韵画关在这里。”贾小语轻叹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丝无奈。
以为贾小语是因为失败自暴自弃才这么说,杜君明连忙安慰道:“可我觉得人不应该因为一次失败就否定自己,而且我觉得以先生的才华关在这里太可惜了。”
贾小语重新看向杜君明等待他的下文。
杜君明停顿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所以我觉得先生只有出去了才有可能真正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那你觉得我出去以后该怎样施展才华呢?”贾小语借机问了一句。
“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先生提供平台。”杜君明看向贾小语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为我选择平台?”
听到这句话贾小语下意识笑了一声,实际上在杜君明说只有出去才有机会施展才华的时候,贾小语就预料到杜君明有可能会拉拢自己。
只是她以为杜君明会用杜凤慈的名义招揽自己而不是用自己的。
“你说的是‘我’是指自己还是指自己代别人答应?”
“是我。”杜君明回答地很果断。
听见杜君明的回答,贾小语的嘴角隐约勾出了一个弧度。
不同于外表的文弱,杜君明的这份果断让贾小语升起了一丝欣赏。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贾小语能感受到一种自信。
那是一种不论他人的议论,仍能相信自己的自信。
同样这也是贾小语认为一个合格的主公所要具备的东西之一。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抱歉,作为主公你的魅力还不足以吸引我,而且我现在没有向任何一个人尽忠……”
“不是君臣,是伙伴。”杜君明打断了贾小语的话。
“…什么?”贾小语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杜君明话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的关系不是君臣,而是协作者的身份,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成为伙伴关系。”
杜君明的这个说法贾小语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提议虽然新颖但却还不足以打动她。
“就算依你所说,我们的关系是协助者,可一起共事总要分个主次。不然两个人一旦遇到紧急时刻,有不同观点的两个人就无法短时间达成一致。”
说直白点贾小语说这句话的意思就相当于问杜君明,到了关键时刻咱俩到底谁说了算?
问完这个问题后贾小语也在心里猜测了一下杜君明的回答,可不管哪种回答贾小语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如果杜君明回答“听我的”,那之前所说的协助者这一说法只不过是安抚人的幌子,实际上在这种关系即使君臣。
回答“听你的”,贾小语觉得自己会接受这种关系,不过杜君明在她心中就已经失去了主公的资格。
回答中立答案像是“商量着来”这类答案的话,贾小语也会直接pass掉杜君明。
这种打太极式的回答是贾小语最不满意的,有糊弄人的嫌疑不说等真到了关键时刻一切都说不准了。
贾小语静静地看向杜君明等待他的回答。
“不管先生信还是不信,我说为先生提供施展才华的平台是认真的。”
杜君明没有一上来回答听谁的,而是先说了这么一段话。
“之所以提出协助者这么一个关系,是为了在一个平等的关系中互相了解,证明我是有能力提供让你施展才华的平台。”
杜君明一番话虽然没有给出具体答案,但贾小语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
首先杜君明说是自己为贾小语提供平台,既然贾小语是“被提供者”那谁主谁次也就知晓了。
然后杜君明强调了协助者的关系是平等的,但这种关系的持续是为了让双方互相了解,更重要的是向贾小语证明杜君明有能力坐在“主”这个位置上。
既然“主”和“从”的位置已经分清了,那碰到紧急的事件身为“从”位置上的贾小语可以提出自己的见解和建议,可最终的决断权在“主”位置上的杜君明。
当然以上都是贾小语内心的猜测,而且杜君明所许下的承诺也近乎是空头支票。
杜君明究竟适不适合坐在“主”这个位置上,不是他说了算的,同样也不是贾小语说了算的。
知道答案的只有时间。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剩下贾小语愿不愿意付出时间去等待这个答案了。
贾小语将目光移向杜君明,看向他如湖泊般清澈的黑色双眸。
以贾小语自己的感觉来说,她根本不觉得杜君明像一个当主公的料。
不过…
【我肯定是关在这里关疯了,才会去赌一个小白脸的未来。】
在心里吐槽一句后,贾小语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你可想好了,这个失败了是要掉脑袋的。”
“先生愿意帮我了?!”杜君明紧握双拳兴奋地叫了起来。
“吵什么?”
杜君明这一声惊动了外面的狱卒,后者走过来恶狠狠地凶了一句。
杜君明赶紧安静了下来,等狱卒走后贾小语无奈地摸了下额头。
“抱歉,我刚才真的有点高兴。”杜君明说着歉意地朝贾小语笑了笑。
看似很平常的笑容缺有着迷样的魔力,如沐春风般的把贾小语心中的无奈轻柔地吹散。
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贾小语对杜君明有了全新的认识。
杜君明真正特别之处其实是难以言表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甚至能让第一眼见他的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放下戒备。
【亲和力收拢人心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贾小语走到杜君明面前蹲下来悄悄问道:“你能修练内气吗?”
杜君明点点头说道:“会一点点。”
“我现在被张韵画用内气封住了丹田无法运气,你试着用内气解开封印,只有我能自由活动了我们才能有逃出去的可能。”
“好的,我试试。”杜君明说着抬起双手运气汇聚到掌心。
翠柳源,城外。
因为敌我双方有着巨大的兵力差,所以杜凤慈和几人商量后并没有把兵力投入密林中借着地利与广林方面决一死战。
与之相反,杜凤慈反而收缩绝大部分兵力在城中,只派了少量人手在密林中进行侦查活动。
放弃密林这座天然屏障对翠柳源在战略上绝对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可这也侧面说明了在面对巨大敌军的情况下,兵源不足的翠柳源没有能力去布置战术。
广林方面也是异常的“谨慎”,在拥有巨大优势的情况下居然按兵不动,只让先锋将带着数百骑隔着密林远远的叫阵。
隔着密林这么远的距离,哪怕翠柳源的城再高,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叫阵的敌军。
所以这更像是给人一种做样子的态度。
翠柳源,城内。
今天街道万人空巷,不光是士兵,城中的百姓包括老人、妇女、孩童全都聚集在一起。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杜凤慈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高台之上。
距离杜君明被绑走已经过去了一天,杜凤慈早已是心急如焚。
可杜凤慈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波动,她不能在这里表现出来,因为接下来的一切关系到战役的胜利和是否顺利救出杜君明。
杜凤慈的身旁关云鸢横刀而立,赤红色的双瞳透露几分杀意给原本严肃的气氛中增添了一份肃杀感。
察觉到一双双眼睛看向自己,杜凤慈知道众人在等她讲话。
不过她并不着急说什么,因为在她说之前还有一位重要人物的前戏。
哐!一道清脆的敲击声响起。
哐…哐…哐…哐…
敲击声的节奏很慢,能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此刻身体很虚弱。
可敲击声却很有力,响亮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众人声音主人此刻的决心。
前方几排士兵将目光转向通往高台的台阶处,渐渐的众人也将目光移了过去。
他们看见了一位身穿赤红色战袍的女子正用自己的佩剑一点一点走上高台。
她走的很艰难,却很努力。
一位心软的士兵忍不住想要上前搀扶女子。
可还没等士兵上前,女子就挥手制止了士兵。
她是此役翠柳源的统兵主帅,领兵之人怎能让步卒搀扶前行?
尽管统帅之人的身体如此孱弱,但在场的众人眼神中却满是敬重。
没有人觉得一位重伤之人统领全军有何不妥,相反他们觉得统兵之人非此君不可。
就在昨日,眼前之人因为责任心所致,独自去后山巡查却遇到偷画翠柳源城中布局图的一股敌人。
为了抢到这张图,本来能偷偷撤离的她拼死大战敌人的精锐小队,在重伤的情况下成功抢回了图纸。
这样的统帅怎样不受人爱戴?
哐!随着最后一道敲击声结束,刘穆鑫踏上了高台。
刘穆鑫低头看向众人,看向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
刘穆鑫已经确定自己所谓的“事迹”已经传遍了这座城,在战争年代舍生取义的故事总是能激励人心。
“诸位!”
因为受伤的缘故刘穆鑫不能强行运气,所以只能扯着嗓子大喊。
“我厌倦战争。”
本应该是战前鼓舞士气的动员大会,可刘穆鑫却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
可在场的士兵和百姓全都专注地看向刘穆鑫,他们的眼神中似乎在传达一个信息。
刘穆鑫所说的话他们认可。
“三年前,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我们为了同一个梦想聚在了一起创造了翠柳源,在这里我们过上了真正想要的生活。”
说到这里刘穆鑫咧嘴笑了笑,这笑容包含着淡淡的温柔和欣慰。
“知道我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吗?就是我走在街上看到一位老者牵着一个孩子,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我好奇就上前问那个孩子‘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呀?’,你们猜那个孩子怎么说?”
刘穆鑫轻轻哽咽了一下,努力忍住没让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流出来。
“那个孩子说,今天他当兵的爸爸轮休回家,可以陪他一起玩了,他真的好想他的爸爸!”
刘穆鑫讲到这里双眼已是微微发红,她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很庆幸,没有把这位父亲安排到战场,我更庆幸和大家一起创造了翠柳源!创造了这个没有战争没有纷扰只有欢声笑语的世外桃源!”
此时台下已经有人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它的残酷,只有失去了珍视之人才真正体会到这种痛是多么强烈。
刘穆鑫是个怎样的人,在场的百姓心里最清楚。
那个天没亮就起来批阅公文的身影,那个知晓民意对百姓嘘寒问暖的身影,那个亲力亲为与士兵同吃喝共患难的身影,还有那个面对人数众多的敌人拼死抢回地图的身影。
那个身影早已深入人心,那个身影早已变成一种信仰。
你可以怀疑她的真心,可如此日复一日装了三年,假的也会是真的。
而且在这三年来,以杜凤慈为首的翠柳源管理层这三年过的生活也十分清苦,从百姓身上收缴的粮食税有一半用来充当军粮,还有一半全都用来无常救济周围受到战乱之苦的村镇和流民。
先不论这种行为有多少人支持,可翠柳源管理层的这份无私却早已深深地在百姓心中打下了烙印。
“可现在我要向大家道歉。”刘穆鑫说着低下头向众人鞠躬。
“因为这次,我不得不把在场的父亲们、丈夫们、兄长们送上战场。”刘穆鑫说着用手指向城外。
“城外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聚集侵略者要破坏我们的家园,他们会侮辱你们的妻女,残害你们的孩子,迫害你们的亲人,践踏我们所珍视的一切!!!”
“只有这个我不能允许,只有这个我绝不能允许!所以,我站在了这里。”
刘穆鑫右手握拳捶在胸口的位置。
“我在这里向大家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死战到底,我愿意用生命守护现在的一切!”
讲到这里刘穆鑫留下了眼泪,这份情感是真实的,三年来付出似乎悄悄改变了她的初心。
这时前排的士兵们全都握紧拳头捶在胸口做出和刘穆鑫一样的动作。
“我等也愿意!”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是!” “我愿意!”…
有了士兵们带头,台下的百姓也纷纷表态。
刘穆鑫悄悄松了口气,她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现在就看杜凤慈的了。
刘穆鑫稍稍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等着杜凤慈上前讲话。
杜凤慈自然知道刘穆鑫的用意,她向前两步走到了台前。
【主公,千万要沉住气啊!】
刘穆鑫表面平静心里却比杜凤慈还紧张,显然是担心杜君明的事影响到杜凤慈。
杜凤慈要说的话比刘穆鑫简单,却是真正的核心所以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只见杜凤慈环视了一圈台下的众人,随后突然将体内的内气外放。
庞大的内气喷薄而出,风压将一旁刘穆鑫的头发吹的阵阵飘舞。
另一边关云鸢的内气也跟着外放,只不过在刻意控制下比杜凤慈的要弱上几分。
虽然杜凤慈什么话也没说,但这一下却比千言万语要真实。
“诸位,此战并非毫无胜算。相反,我觉得…”
杜凤慈说着举起剑指向天空。
“此战,必胜!!”
“必胜!” “必胜!” “必胜!”…
台下的人们沸腾了,他们举起拳头发出了充满信心的怒吼。
只有刘穆鑫有些傻眼,虽然现在众人的情绪异常的高涨,但这和计划中杜凤慈要说的话完全不沾边啊!
听着台下一声声“必胜”,一道灵光突然在刘穆鑫脑海中乍现。
她现在有些明白杜凤慈想要干嘛了。
【并不是改了要说的话,而是…】
稍稍安心的刘穆鑫将目光投向高台下。
她在等一个人,准确的说她在等一个信息。
三天前,在得知广林方面向这里进军时,刘穆鑫便秘密派出了几名传令兵,从时间上预估他们应该回来了。
正想间,一位负责联络的偏将在高台下朝她做了个手势。
在看到手势的瞬间,刘穆鑫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因为她知道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
【张狂(张韵画)在后山的时候你没有对我出手是你最大的败笔。】
在自己辛苦画的布局图被刘穆鑫抢走后,张韵画并没有选择夺回来而是让手下断后自己先挟持杜君明离开现场。
刘穆鑫觉得一方面的原因是张韵画认为挟持到杜君明已经足够刺激翠柳源和广林开战,所以权衡利弊下她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把身为英灵者的刘穆鑫拿下。
另一方面就是张韵画考虑到自己计划后才决定放过刘穆鑫的。
张韵画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趁广林和翠柳源拼的两败俱伤之际,趁机夺取广林作为自己的根据地。
可两败俱伤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双方的实力必须相差不大,翠柳源和广林在兵力方面相差悬殊唯一抗衡的方法就只有靠身为英灵者的关云鸢和刘穆鑫对抗人海战术。
可如果实际上所谓的悬殊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呢?
刘穆鑫的嘴角挑起了一个隐秘的微笑。
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了。
西界七城,得七城可得西界,这是全天下的共识。
可七城占地之大兵源之多物资之富让多少人望而却步。
如果飞要从这七城中选一个攻克,那没有真才实学只会啃老本的广林城主陈资便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回首三年前,为什么杜凤慈等人会选择广林城地势险峻的翠柳源建城。
回想三年中,为何只有杜凤慈包养一个小白脸的传闻流传开来。
回到三年后,细细品味一切,真相似乎已跃然于纸上。
此战,并非广林对翠柳源的掠夺。
因为早在三年前,猎人和猎物的位置就已经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