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地下密室,不见天日的环境中,只有一星烛火的微光,照得身影像是地狱中的鬼怪那般诡异而恐怖。
那身影的面前,有一个法术呈现的缩小人像,此刻二者正在远程对话着。
“您额外安排獾的事情,难道说,是不信任我?”身影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平铺直叙。
如此直白地问出来,得到的往往不是真正的答案。“你想多了,对于那件事,我另有布置。”
“遵从您的指示。”
“如此甚好。你且放心,你所期待的那一天,很快便会到来,居于顶点的家伙们,会了解到什么叫痛苦。”
身影脸上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楚,随后朝着人像的方向,谨慎地鞠了一躬。
人像那一端在断开连接后,靠在冷硬的椅背上,自言自语道:“呵,兽人……”但转而想到卡迪尔通过手下传达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九天共域都会保她,拼尽所有联合起来保她。那个家伙,希望他能三思而后行”。时间,转眼已经过去很久了,和九天共域的过往,快要到清算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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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街上逛着,准确来说,是在去买菜的路上。
上次莎莎的事件之后,小狗娘特地带我去了一次菜市场,因此这次我不用担心迷路去奇怪的地方。
路途中有看过那天比赛的男兽人和小兽娘认出我,不过碍于我展现出来的实力,他们只有远观,眼中带着敬畏的神色。
对此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走近一个拐角时,我听到一些令人在意的声响,于是收敛气息,在建筑的阴影处静静观察。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三个身强力壮的兽人把一个瘦弱的小家伙围堵在中间。
这一看就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而路人却看热闹不嫌事大,伫足冷眼旁观着。
三个壮汉分别是虎、豹、熊,光着上半身,左臂齐刷刷纹着电吹风小猪,不禁让人忍不住要鼓掌赞叹“社会社会”,而被围住瑟瑟发抖的是一只深棕色耳朵竖起的小驴子,身高只到三个高大强的兽人的腰间。
虎按着小驴的肩膀晃了晃,戏谑地笑了:“就你这小身板,还妄想成为第一王女殿下的护卫?你让大家瞧瞧,真是笑死我了。”
叫阿米的小驴姑且算是库洛酱的迷弟吧。他低着头,不敢吭声。作为弱者,他清楚得很,假如在这里说一句话惹怒了他们,自己免不了要挨上一顿揍,胖揍,在这个实力为尊的兽人国,自己这般弱小的存在是没有兽权的,连拥有梦想都会被鄙夷。他只是无意中走路时和朋友说起这个心愿,就被三个挑事的大块头给拦下来找麻烦,他的朋友自然是早就溜了。
豹毫不留手捏住阿米的下巴,指着他跟两个同伴讲:“你们瞧瞧,这小子长得还不算差,穿套女装还能cos个术士。”
熊则是更不客气:“当不成护卫,你还可以做个小处理,然后去给王女殿下当女仆啊。”
三个“社会兽人”一齐仰天大笑,人群中也不乏有人对这个少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望着阿米,我不由回忆起了来异世界之前的自己。上学时,班里同样有几个这样的班霸,仗着自己有块头有力气,经常欺负最弱最好欺负的同学。那时的我在学校里孤单一个人,又长着一张极其适合女装的脸,会发生什么不用赘述,而那时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如这些路人一样,不仅冷漠纵容恶的发生,更是落井下石,集体排斥被欺负的人。这就是我曾经很讨厌学校的最最主要的原因,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比重。
而现在,在这里,我有了足够的能力,不仅可以自保,也可以帮一把和我遭遇很像的“后辈”。
年轻人,该有点血性,别被欺负到头上还任人宰割不反抗。
我走上前,从欺负人欺负得最凶的豹下手。
我点了点他的肩膀,他漫不经心回过头,我笑嘻嘻就是一拳,差点把他“biangji”拍进土里。
他两个同伴想发作,但是看清我是谁之后,没敢动手。
“你怎么打人呢?”虎这问题问得宛如智♂障。
“那你们干嘛欺负这孩子?”
“因为他菜啊。”虎不以为然。
“那你们活该挨打。”
“啊?”豹揉着流血的鼻子,发生一阵嗡声。
“因为你们菜啊!”
虎和熊,一人一拳是免不了的。
我甩了甩右手,要知道赤手空拳打人还是有点疼的。“霸凌者没有被反霸凌的觉悟,是出来搞笑的么?”之后我又对看戏的吃瓜群众没好气喊了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吧。”
三个烂兄烂弟被我打得敢怒不敢言,相互搀扶着,以极其搞笑的姿势离开了。
阿米跟不上眼前事态发展的节奏,呆楞在原地。
我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安慰道:“好了,你既然立志要当黑猫公主的护卫,就得从今天开始好好锻炼自己,至少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得有能力自己解决才行,否则你的志向,一辈子都只会是空想。”
我只可能帮他这么一次,下一次能不能站起来,就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身后传来了孤零零的掌声。我转头,发现是一位白胡子的山羊老爷爷,笑容温煦,一身笔挺的黑白管家服。我们在万兽王的晚宴上见过面,他是兽人国的辅政大臣。
“实在是很精彩。”
“普通的农夫三拳而已,朴实无华,让您见笑了。”我谦虚了一番。
“风先生阁下作为人类骑士,行事风格与兽人们有所不同,但这恰恰是您的人格魅力所在。果然,您不愧是那位看上的人呢。”
他和万兽王一样,认定库洛酱看上我了?这和我最终带走库洛酱并给她自由并不冲突。
“阁下来到艾因布洛克有段时日了吧。您客观评价的话,觉得兽人国如何?”
他作为辅政大臣,偶尔希望了解异乡人眼中的艾因布洛克,倒是情理之中。
我要是实话实说,那可是一言难尽:经济发展不平衡、教育水平不高、民风彪悍逞凶斗狠、农业生产太过依赖于天气缺少多样性……
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想开口批评可是一件必须非常讲究语言技巧的事情。
那我还不如避重就轻:“周边景色宜人,这点我非常喜欢。”
“那老朽换个问法吧,阁下对于兽人国实力至上的理念怎么看?”
我不想看。这种观念远非完美无缺,无论是獾蔑视侮辱人类还是刚才发生的插曲,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像阿米的情况,应该时有发生吧。”
老山羊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些还都是在安定的时期,万一碰上什么天灾人祸……”
我沉默了。
的确。安定时期尚且会有不少起欺凌的案例,要是碰上战乱饥荒,兽人们在这种理念的驱使下,比起抱团取暖共度难关,恐怕会更倾向于选择利用自身强者的身份为自己攫取更多的利益,而弱者,则会被抢夺一空,是没有活路的。
丛林法则,就是如此原始而残酷。所以库洛酱作为公主,才会寄希望于教育,让下一代来从思想意识上改变这种现状么?
“抱歉,我似乎不该与阁下谈及这些,看样子是令您困扰了。”
“老爷爷您也是在其位谋其政。”
与他道别后,我居然又紧接着碰上了小狗娘。
我只是出来买个菜啊,怎么一连触发了几段剧情?
她穿着素色的衣裙,显得比平时正式,手里捧着一束白花,神情严肃而又哀伤。
我上前打招呼。
“大人,是您啊。”她赶忙行礼。
“无妨。我出来转转,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正打算出城。”
“城外可能不安全,需要我陪你去么?”我主动提出陪同她,毕竟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对这只小狗娘还是挺有好感的。
“这……”她似乎是在犹豫会浪费我的时间。
“没关系,一会你要是没事,陪我去菜市场买菜就可以了。”
“谢谢大人。”她最终没有推辞。
郊外,溪边。
她来到一片有着无数鼓起的土包的荒地,熟练地找到此行的目标,把花递上去,然后站在土包前一言不发,闭上眼睛祷告。里面的,大概是她的亲朋好友吧。
很沉重。
我没料到她出城是要来扫墓。
“对不起……”我作为外人,似乎惊扰了这一片土地。
她乖巧地摇摇头。“我真的很感激大人。您对我以及其他女仆一直很亲切,不会把我们当成低人一等的存在,还会亲自做东西分给我们吃。”
她说着,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大人,您知道吗?在十多年前,兽人国发生过百年一遇的天灾,食物短缺,偏偏那时我们和人类的关系特别差,没办法从别处买到粮食救灾。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不少强大的兽人靠着自身武力抢夺食物,而比较弱小的族群,几乎吃不到饭,每天都饿着肚子。父母把仅剩的口粮留给了我和妹妹,可是后来,年幼的妹妹也……”
她讲到痛心之处,不由地哽咽。
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唯有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呜呜”哭泣,眼泪不一会儿便浸湿了我胸前的一大片。
原来是这样,难怪山羊老爷爷之前会露出那般凝重的表情,是因为他亲自经历过那样的劫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