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宽敞的院子很快就挤满了人。斯维塔看了看表,距离她上车只过了两个多小时。货车一直开得时快时慢,她无法估算现在的位置。
在所有人都下车之后,货车的司机倒车离开了这里。人群中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别克兰的人把院子门封锁了起来,这样就没人能出去了。然而,斯维塔只是带着叶卡捷琳娜远离人群靠在了墙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和她们无关。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叶卡捷琳娜站在斯维塔的对面,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车开走了?”
“因为这辆车也只能送我们到这里了。”斯维塔悠闲地说,“把一车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拉过边境是不现实的。我们需要一点掩护。我们是交了钱的偷渡者,又不是没有组织性的难民,那几个家伙总要拿钱办事吧。”
难民和偷渡客是相互高度交叉的两个群体,但也有着一些区别。难民如果留在之前的地方,一定会面临生存上的困难。于是,一部分难民试图偷渡,但更多的难民只是住在难民营里,期望着能生存下去。相比之下,一些偷渡者只是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才偷渡的。不过,斯维塔觉得,与她们同行的这群偷渡客中还是生活不下去的人居多。现在,她只希望蛇头的效率能高一些。她不想在路途上浪费太多时间,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斯维塔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突然,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两下,于是她才回过神来。叶卡捷琳娜不满地看着她,重新打了一遍手语。
“这个要看那几个家伙的效率了,”斯维塔刚才恰好想的是这方面的事情,于是顺着思路说了下去,“一般来说,我们会被分次分批地通过各种方式运出去,比如藏在运送货物的车里面,利用夹层掩盖,或是干脆利用一些特殊的车辆……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这个本事。我们出境的方式,可能会相当地简陋和原始。”
叶卡捷琳娜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向天空。远处飘来一丝云,徒劳地试图遮住太阳。她向前两步,站在了斯维塔身旁的阴凉处。货车里很闷热,院子里又很晒,她虽然在这一个多月里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候,但一点都不喜欢。
“卡佳,你看那里。”斯维塔突然转过头去,凝视叶卡捷琳娜的侧脸,同时指向她们对面的墙边——一些人正围在那里,“那是之前坐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吗?”
叶卡捷琳娜点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个女孩,而且还有女孩脾气暴躁的哥哥。但是现在,在几个人中间,费尔单膝跪地,神色焦急,而女孩躺倒在哥哥的怀里。
“要去……看看吗?”
叶卡捷琳娜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与此同时,费尔抱着他的妹妹站了起来,向院子中唯一的房子走去。
“先等等,”斯维塔深吸一口气,“等别克兰出来,我们再过去。”
果然,别克兰一脸不情愿地从房子里出来了。“有没有医生?”他象征性地用波斯语喊了两遍,“有没有医生?”
很显然,在一群偷渡者中间不可能有医生。于是,他很快就回去了。他没有注意到向他这边走来的斯维塔和叶卡捷琳娜——她们也确实不是医生。因此,当斯维塔掀开门帘走进房子时,他显得很惊讶。
“我不是医生,但我或许可以帮上忙。”斯维塔用俄语说道,“这里的人医疗知识匮乏,这样是很危险的。”
房间里有用木板搭建的临时床铺。瘦弱的女孩躺在上面,面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而且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没有彻底晕过去。斯维塔走到床边,面色凝重。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费尔没有任何反应,他听不懂俄语。
“库图姆先生,我的波斯语很差,”斯维塔无奈地说道,“为了救人,请您将刚才我的话翻译给他听,好吗?”
别克兰依然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照做了。费尔说了几句什么,斯维塔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单词。
“他说,从上车之后就是这样了。”
“她有没有生过其他的病?或者以前有过类似的症状?”斯维塔俯下身子,查看女孩的瞳孔,又摸了摸女孩的脉搏,心中顿时有了大致的判断。
“没,没有。”费尔的神色有些慌张。
斯维塔轻轻摇了摇头。“伊莉斯,从背包里找一包饼干喂给她吃。我记得我们有的。”
叶卡捷琳娜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斯维塔这是在叫自己。她走到床边,飞快地卸下背包并拉开拉链,右手伸进背包里,当手再伸出来的时候,拇指和食指间已经夹了一包饼干。她撕开包装纸,送到女孩的嘴边。饼干已经有些碎了。
“这位先生,”斯维塔转过身来,不管费尔能不能听得懂,直接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她是叫蒂亚,是吧。你根本就没有照顾好她。她缺乏营养,而且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你简直是在虐待她。”
别克兰为难地看向斯维塔,没有翻译这段话。
“库图姆先生,请告诉他。”斯维塔不容置疑地说道,“让他认清现实。”
随着别克兰开始翻译,费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斯维塔一直紧盯着他。
“好吧。”他终于泄了气,“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现在终于逃了出来,但以后又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能快点到吉尔吉斯去,那里的亲戚可以接纳我们,但我们又不能合法地入境……“
费尔断断续续地说着,然而别克兰没有翻译这些话,斯维塔并不能听懂。她保持着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饼干已经被女孩吃光了。叶卡捷琳娜轻轻地替女孩擦掉嘴边的饼干碎屑。
“先观察一会吧。”
斯维塔很有信心地站在了一边。不出意外的话,她觉得女孩很快就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