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德米特里·阿列尼耶夫放下手中的文件，无奈地抬起头来。就在两天前，空难中的两名“死者”居然在塔吉克出现了，这给了他不小的压力。这件事他怎么都想不通，但还是不得不处理，这两天，他一直在和调查小组的其他人商量对策，讨论如何将失职的事实掩盖住。然而，调查小组内部七嘴八舌，并不能提出任何一个可行的方案。阿列尼耶夫觉得，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
办公室的门开了。
“您好——”
阿列尼耶夫摆放文件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进来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他还见过，而且这个人还给他留下了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您好，德米特里·彼得洛维奇·阿列尼耶夫先生。我们见过，没错吧？”
柳德米拉和安德烈表情严肃地走到办公室的中间。
“啊，是的是的，我当然记得……您二位先坐。”
阿列尼耶夫看着这对夫妇坐下，额头冒出一丝冷汗。空难的调查已经基本结束，该发的赔偿金也都发完了，这两个人来者不善，明显是来找他的麻烦的，而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本质上，这些麻烦具有相同的源头。
“阿列尼耶夫先生，既然您记得我，那我就不用再进行自我介绍了。”柳德米拉满意地说道，“这位是我的丈夫，安德烈·米尔诺夫。”
“您好，阿列尼耶夫先生。”安德烈打了个招呼。
“您好，米尔诺夫先生。”阿列尼耶夫把手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阿列尼耶夫先生，这件事您恐怕比我要清楚。”柳德米拉双臂交叉，放在自己的腿上，“就在两天前，我的女儿——哦，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叫斯维特拉娜·米尔诺娃，她从驻塔吉克的大使馆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还活着。而在大约两个月前，她已经被您带领的空难调查小组直接判定为死亡人员。我清楚地记得，她和她的同伴米娅·扎伊采娃被判定为没有任何生还可能。那么，阿列尼耶夫先生，对于此事，您能给出怎么样的解释呢？”
“嗯……关于这个问题呢，我想……是的。我们收到了来自塔吉克的消息。有两个女孩声称她们是空难的幸存者。目前我们还在核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但关于您的女儿， 空难调查报告写得很清楚了，在爆炸中，她没有生存的可能。”
“但是我已经接到了我女儿的电话。”
“那未必是您的女儿，我说过，她们……有人声称她们是幸存者。这只是一条未经核实的消息。”
“那么，阿列尼耶夫先生，我可以理解为，您在质疑一位母亲吗？”柳德米拉面露愠色，“质疑她会听不出自己孩子的声音？您的母亲难道听不出您的声音吗？”
阿列尼耶夫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米尔诺娃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给您打电话的那个人的声音可能和您女儿的声音比较相似。但是，这通电话毕竟远隔重洋，声音已经失真了，并不准确。那个人可能是在假冒您的女儿。”
“好！”柳德米拉突然大声说道，“好！”
“阿列尼耶夫先生，看来两个月的调查并没有使您的脑袋变得灵光一些。”她无情地讽刺道，“先前，我与您讨论了有关死亡证明的问题，您选择含糊其辞，拒绝回答。而现在，您又采取了相同的态度，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另有隐情。如果是这样的一个连事实都搞不清楚的人担任调查小组的组长，那这个小组——由他带领的一群人，所撰写的调查报告又有多少说服力可言呢？”
柳德米拉的这段话成功点燃了阿列尼耶夫的怒火。他仅存的一部分理智提醒他不能发作，否则很可能成为笑柄。
“米尔诺娃女士，请您注意言辞，好好说话。”他拍了拍桌子。“不然，我就只能请您出去了。”
“我一直都在好好说话。顺带一提，阿列尼耶夫先生，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和我的丈夫一起来吗？因为有他在身边，我感到安心，上一次您的门口有警卫在把守，他没有赶我出去，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呢？哦，这一次我没有看到他，是不是因为他没拦住我，所以您就把他解雇了呢？”
柳德米拉站了起来。她身边的安德烈紧接着也站了起来。阿列尼耶夫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声带并没有发出振动。
“说了这么多了，也说累了。”柳德米拉把右手放在胸口，“阿列尼耶夫先生，我只有一个要求，您，立即给在杜尚别的使馆打电话。既然您说，那两个人是假冒的，那么以您的聪明才智，只要与她们直接对话，她们不就立刻露馅了吗？”
“不不不，我说的是可能，可能……”面对咄咄逼人的柳德米拉，阿列尼耶夫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门被关得好好的，他也没办法求助别人为自己解围。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他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请进。”阿列尼耶夫如蒙大赦，连忙高声说道。
“彼得洛维奇先生，库兹涅佐夫和切蒙索夫两位来了。”推开门的是他的秘书，但她没有进来。在她身后，两个接近秃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不错，两个自己人。阿列尼耶夫想道。局势变成了三对二，对自己有利，也不用怕对方的武力威胁了。
然而，那个率先进门的家伙无视了一边的米尔诺娃夫妇，直接用很大的嗓门说道：
“嘿，季玛（注1），我们想到办法了！根本就不用那么麻烦，也不要去管使馆的那群人，直接让基里尔去造两个假身份出来就好了！”
阿列尼耶夫稍有好转的心情立刻又跌至冰点。他单手扶额，眉头紧皱，只想把自己的这两个手下拖到黑海去喂鱼。
她说的对。让这群人撰写调查报告，的确是个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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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德米特里的小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