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不太对劲。阿列尼耶夫的两位下属发现自己的上司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他们一眼，顿时也不敢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那一瞬间，他们那无辜的眼神和米尔诺娃夫妇的目光完成了一次迅速交流。
他们马上低下头来——气氛更加尴尬了。
柳德米拉也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刚才进来的两个人。至于阿列尼耶夫，在所有人似乎都将他遗忘了时候，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费佳，你们两个先出去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没有生过气一样。他坚定地认为，如果这两个人留在这里，局势将会迅速失控。他宁可独自面对两个兴师问罪的“遇难者”家属，也不想让下属的愚蠢行为再次造成灾难。看着他们灰溜溜走出去的背影，阿列尼耶夫突然有了灵感。
他没有必要那么被动。
“米尔诺夫先生，米尔诺娃女士，”他诚恳地说道，“我为我下属刚才的行为道歉。”
“他们又没犯错，道什么歉呢。”柳德米拉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阿列尼耶夫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由于事情比较复杂，为了让这两个公民尽快回国，我们准备给她们安排两个临时的身份。这样她们就可以顺利地通过海关。其他的事情，需要等她们回到莫斯科再解决。”
“哦，我明白了——”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德烈突然插嘴道，“我算是听明白了，您一直在否认她们过去的合法身份，但现在又说给她们安排临时身份。我可以理解为，您需要掩盖她们还活着的事实吗？”
阿列尼耶夫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额头。“这……”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我可以这么说，无论如何，我们将永远不会承认她们过去的身份。她们已经在空难中丧生，这是既定事实，已经不能再被改变了。而作为替代，她们不会成为黑户，会获得另一个合法身份。我想，二位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吧？”
“很好。”柳德米拉向前走了一步，“很好。那么还请您解释一下，什么是是所谓的利害关系？这对她们，对我们，都没有丝毫的好处，只是看起来单纯地对您有好处而已。”
“很简单，如果她们还活着，那么按照现有的法律，那位临时的飞行员——也就是斯维特拉娜·米尔诺娃小姐，需要承担一部分的飞行事故责任。毫无疑问，她的降落是失败的，直接导致飞机解体的惨剧发生。但目前，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劫机者和他们背后的反社会组织上去了。其他人都是事故的受害者。您的女儿目前还是一个英雄形象。但如果她活着，就说不定了。”
“这从逻辑上可讲不通。”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那就让她们一直留在塔吉克，怎么样？反正她们也回不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你们不能这么做，这种行为会给国家蒙羞的。”
阿列尼耶夫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觉得自己的“萝卜加大棒”奏效了。对付质疑，否定并不是最佳的手段，淹没才是。接下来，他就可以占据谈判的主动了。他早就该这么做的。在调查空难这件事上，他的手中握有很大的权力，而且他还有多个朋友身居要职，只要事情不闹得太大，他都有办法处理。
“这是最好的选择——对所有人都有利的选择。”他继续说道，“再者说来，恢复之前的身份，有什么意义呢？此外，您应该已经收到了由政府统一发放的第一笔抚恤金。我可以透露的是，由航空公司和保险公司提供的第二笔抚恤金正在路上。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合作呢？鱼死网破可没什么意义。”
柳德米拉思考了一会儿。
“我当然知道抚恤金还有第二笔。”她开口说道，“您有您的信息来源，我自然也有我的渠道。参与救援的工作人员亲口承认，他们在空难发生约三个小时后才到达现场，这与新闻报道中所描述的情况完全不符。另一方面，您的一个部下也承认了调查中的不少疑点，还顺便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当然，我不能透露他的名字，但他说的话您一定非常感兴趣，比如说，抚恤金的数额是否对得上。”
柳德米拉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按他的说法，您应该是清白的。但是有些人，可能就不那么清白了。那么，您到底要不要这张纸呢？如果您不要的话，这个更大的丑闻您还能掩盖得住吗？”
她展示了纸正面的一小部分。纸的一侧是几个人名，另一侧则有着打段的文字。
阿列尼耶夫仔细听完了柳德米拉的话，也扫了那张纸几眼。在这个距离下，他并不能看清纸上写着的具体内容，但还是点了点头。“很好，我很欣赏您的爽快。作为交换，我保证会为她们新身份扫除一切障碍。我想，她们明天应该就可以回国了。”
“我希望这一切是有意义的。”柳德米拉表示了赞同，“但首先，您需要表示出您的诚意。”
“当然可以。”阿列尼耶夫抓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拨了几个号码。
“喂，我是德米特里·阿列尼耶夫，请立刻为我接到驻塔吉克的使馆去。”
他暂时放下听筒。转头看向柳德米拉。
“我这就让使馆为她们办理临时身份证明，然后搭乘合适的航班回国。怎么样，这足够有诚意了吧？”
“嗯，很好。”柳德米拉重新坐到了沙发上，“那我就等着您兑现承诺了。”
就这样，冲突的双方达成了共识。至于事情的真相，从表面上看，似乎已经没人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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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可能会很失望，但是事实确实如此。所谓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是一种形式和一个交代，至于真相是否为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