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后,第一个浮现在心智中的问题是...我回到铁血了?背着我的人难道是...
“代姐?”
“啊?”
背着我的人大概是意识到我醒了,转过头来确认,眼神甚至比生气时的代姐还要犀利,以及那一声“啊?”的声音特别凶狠,突然被这样对待有些恐怖,我被吓了一跳。
天不是很亮,我这才看清淡金的发色,虽然穿着一样的女仆服装,明显不是一个人。
好像是之前看到的飒奈的人形,是叫G36来着。
G36很快转回头去。
“指挥官,刽子手醒了,应该怎么办?”
能感觉得出来,G36小姐的语气非常紧迫,就像是战斗的时候寻求指令一样,没有任何懈怠。
奇怪...难道战斗还没有结束吗?
我仔细听,四周和刚才一样,相对安静,不像是还在战斗的样子,倒是远处有枪炮的声音朦胧传到这里来,不知道是谁还在交火。
天空很黑,虽然内置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早晨,但是浓重的乌云遮天蔽日,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我趴在G36小姐的肩膀上,在树林间穿梭,随着她的起伏,我的身体上下晃动。
开始环顾左右,首先进入眼帘是那名非常厉害的狙击人形,她在左侧不远处,好像被背着,仔细一看...背着她的不是RFB吗?
我又看了一圈,在后方的树丛之后,看到了一个人拨开灌木,跟上了我们的步伐。
是飒奈。
他没有穿着外衣,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衫,大衣可能在战斗中搞丢了。
之前飒奈说的话在我心里回响了一遍。那是在他接到新指令前的那句话,那个时候本可以直接撤退,但是却硬生生地凭借那点兵力朝我们铁血的势力范围靠近过去,也不知道他们的高层在想什么。
嗯,那时候他说他保证不会再有人受伤,看来也算圆了这句话了吧?现在已经在撤退了。
但是必须确认一下猎手姐姐的情况,我可是出于相信他才告诉他猎手姐部队的特性,以及她的性格,要是他做出什么对猎手姐不利的事情...
事实上,我也没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吗?我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为了司姐能够平安无事,必须下赌注,相信他。
之前我看到飒奈跑回来,大喊着惹怒了猎手要撤退...那之后,我没记错的话,司登劝我进入休眠状态,这样可以省一些电,我就照做了。
问一下背着我的G36小姐,她应该知道后来猎姐怎么样了。
我正打算开口,G36小姐却抢先一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过加大了声响。
“指挥官,刽子手醒了,该怎么办?!”
我不是很清楚啊...为什么G36小姐要那么紧张。或许这就是专业的战术人形吧,在任务状态下没有哪怕一点的松懈,如果不是司登姐将我的通讯模块锁住了,我倒想看看附近有多少我们的傀儡。
好奇怪,飒奈又没有回复,我有些好奇,转过头去看他。
他跑动着,手却像是遵循公式一般举起,拨开挡路的枝丫,但很明显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路上,那副表情完全是沉寂到了内心的世界中去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主人!!”
G36小姐再次喊了一遍,这次飒奈可算晃过神来,他抬起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他明显感到很惊奇,脸上逐渐浮现出忧伤,然后逃避开了我的视线,低下了头。
“不用做什么,G36,她是无法通讯铁血的,我们的位置不会被暴露。”
“我明白了。”
简短地回复之后,便暂时没有对话了。
飒奈怎么了?算了,比起这个,我还是先...
“G36小姐,请问猎手怎么样了?”
“猎手?那个精英人形吗,什么叫怎么样了?”
“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就是...她被击败了吗?不,我只是想知道,她...还活着吗?”
“你放心,她要是不活着,我们就不会落入这么窘迫的境地,司登也会在这里。”
...
啊?
这个回答让我感到一头雾水。窘迫的境地?司登也会在这里?司姐难道不在这里吗?
我突然意识到,四周确实没有司姐的身影,刚才不是很关心这一点,下意识地以为司姐可能被树林隐藏住了,所以才没看到她。
我突然感到心慌,急忙扭头四处查看。
果然不见司姐...
紧接着的,是一件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司姐的挚友RFB现在正使劲咬着嘴唇,醒过来时没有仔细看她,现在一看,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一滴滴地消失在她的脚步之后。她很伤心,这太明显了,已经完全丧失了之前留给我的欢快活泼的印象。
我还以为她是个乐天派,不论遇到什么困境,都不会哭呢...
连那位稳重成熟的狙击人形,她的脸上也挂着忧伤。
这也让我的心彻底凉了。
司姐她...已经不在了吗?就和稻草人姐姐一样?
是这样吗?
看来是这样呢。
那我该怎么反应?
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怎么诉说现在的感受,那种虚幻缥缈的...可以说完全失去了思考,心智空白一片。愣愣地看向前方,仿佛在等待时间给我答案。
嗯,时间给我答案了,给了,给了我悲伤。那如间歇泉喷涌爆发的程度,几乎冲破内心的壁障,满溢到快要爆炸。这样的负面情绪干脆让它爆发出来得了。
虽然这么想,但身子却不知为何变得极度虚弱,我貌似连移动一个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开什么玩笑,我的身体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吧,呵呵...
无疑,我很悲伤,为什么呢?
互为敌人的存在,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到达对方死了,自己也会伤心的地步呢?
复杂的事情我很讨厌,思考很麻烦,得不出想要的答案,那干脆就让我沉寂在悲伤中吧。
我将下巴搁在G36小姐的肩膀上,不想说一句话了。
可G36突然停住了脚步,因此而跑到前面的RFB意识到了后,也停了下来。
一起看向后方,原来她们的指挥官脱离了队伍,大概在十几米开外,飒奈孤零零地站在那,紧握着双拳,低垂的刘海遮挡住了面部的表情。
“主人...我不是那个意思。”G36貌似意识到了,她之前说的那句....
“你们觉得我很可笑吧?天真,而又贪婪。”飒奈的嗓音低沉极了。
“不,我并没有...”
我能感受到背着我的G36感到有些紧张,她好像还打算说些什么,飒奈却举起一只手,意思是让G36不要再说了。
“你们是对的,我很可笑,而我最失败的一点,就是让自己觉得自己很可笑,呵呵呵...”
他捂住额头,有些抽搐般地笑了起来。
“我都做好决心了...最后却因为自己的欲望...呵...呵呵,是啊 ,是哈,我让司登去死啦!说好听点就是殿后。人形只是工具嘛,这点程度的赴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他将掌心撑住额头,并低下了头,语气黯淡下去,“呵呵,连我也开始这么了吗?哼,我知道了,知道了,一切都是徒劳的,我的努力连自己都改变不了,还想改变世界?”
“好,人形就是这么用的,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才不在意,司登这样的人形死多少都和我没有关系!”他有些癫狂地扩大声调。
飒奈怎么了?什么改变自己?什么改变世界?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才不管,倒是他刚才说的...关于司登姐的...
此刻,被悲伤、以及身体虚弱带来的混沌所充斥的心智只允许我理解部分的内容,而正巧,那部分的内容,让我提起心眼,将我满溢的悲伤化一种...蓄势待发的感情。
在那种感情的驱使之下,我心智中的目标也清晰起来。示意G36放下我后,我迈着有些摇晃的步子靠近那个少年,想让他解答我的疑惑。
“你想干什么?”
处于有些狂乱状态的他并没有给我好脸色。
“我说,我说啊,飒奈,‘司登那样’的人形吗,死多少都无所谓?”
“你不是听到我刚说的话了吗?还需要确认一遍?”
“哼...”
小心地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因为逻辑运算告诉我不要过激,它还告诉我,飒奈可能只是...
我一直不希望有人受伤,所以听到他的话,即便脑子非常昏沉,既有的思考回路使我有点生气,但这不是重点。
司姐才是。
我毅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貌似这么做就能看穿一切。
“那司登呢?你刚才的意思好像是...‘你让司登去死的’,是你给她下的命令吗?”
“哈?你是傻子吗?我要是不愿意,人形还能违背我的意志去做想做的事吗?当然是我命令的!她只好服从我的命令乖乖去死啦!”
蓄势待发的感情...随着飒奈的发言爆发了,那深切的悲伤已经彻底转化成了愤怒,而愤怒则驱使我的行为。
我狠狠扇了过去,虽然控制了力道,但他还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脸上凝固的伤口迸发出血液,他捂住刚才被扇的地方,默默的,没有说话。
轰——
轰——
朦胧的爆炸声从我们跑过来的地方传来,消失在前方漆黑的树林深处。
而心智深处,浮现出了司登的脸庞...
在狭小空荡的修复室中,司登曾经说过,即使飒奈赋予她的一切都是欺骗,她也愿意欣然接受。
那时她笑了,笑得很欣慰,很幸福。
她是为了喜欢的人而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吧?所以一想到这里,我就感到很气恼。
在飒奈...在人类眼中,司登这样的终究只是个用完就丢的玩具吗?
司登是个非常好的人形,纯洁而且善良。我的性格比较直爽,所以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很中意她。
飒奈这种人,是怎么骗到她的?
我往前迈了一步,从飒奈的手中将栖影夺了过来。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摔倒,但他还站着,只是继续沉默着。
“我果然看错你了,飒奈,你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葉月姐的死,跟你绝对脱不了干系,从你如何对待自己人形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一切,一切的温柔,都是虚假的,回到你的基地后,到底会有什么等待我呢?我从来就不该相信你,骗子。”
我从打开背包,从司登姐那得来的糖果正在最上层。我从侧面取出罐子,望着其中散发荧绿色的液体。
几乎没有犹豫地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