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沙河身为审判长,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拷问了,竟有些隐隐怀念过去的老时光。
刚才的那一鞭子似乎激活了他体内久违的S细胞,他的毁容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润,打算对着妇女的大肚子施展一套完整的九虎断魂鞭,这可是他当年还是审判牧师时赖以成名的绝技。
可正当他要再次挥鞭时,清丽的少女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骆老师,您以审判长之尊,不该亲自动手干这种脏活的,脏了您的手怎么办?交给我们下属就好了,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个马屁拍的骆沙河非常舒服,缓缓放下鞭子,递给柳思月:“好,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记住,狠狠的打,别把这群异端当人看,他们通通都是牲畜!不,连牲畜都不如!”
骆沙河确实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写一份用于邀功请赏的详细报告,所以很快离开地牢。
眼见审判长走了,柳思月又推了推身旁的审判牧师:“王大哥,这个女人就交给我拷问吧。你已经工作了一个通宵,回办公室小睡一下吧,审判长要是问起我会为你说情的。”
“嘿,那真是多谢柳姑娘了。”牧师道谢后离去。
经过刚才的一分钟休息,怀孕妇女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双手抱紧大肚子,惶恐不安地看向少女。
柳思月自然不会那么粗暴,席地而坐,和妇女面对面:“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他们……他们半夜破门而入,说我丈夫和邪教勾结,也把我绑了过来。我丈夫他还好吗?”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去问问看。”
随后,柳思月起身离开铁笼,四下问同事打探。5分钟后,扶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回来。
“老公!你还好吗!”
“老婆,你和你肚里的孩子没事吧?”
夫妻两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不懂为什么会天降横祸。
明明他们连自然神教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开了个小面馆,有一个叫方荣的布匹商人喜欢去他们那儿吃面,顺道聊聊家常,仅此而已。
哭够之后,妇女缓过神,想向那个好心的漂亮少女道谢,却发现她已不见踪影……
一个上午,柳思月独自呆坐在地牢2层的角落里,眼前和耳边都是地狱般的场景。
胸闷,难受。
她能为那对无辜夫妇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放人走是不可能的。在骆沙河的眼里,所有异端的尸骨都是他向上爬的踏脚石。谁要是敢抽走他的踏脚石,他就和谁拼命。
柳思月的心里堵得慌。
她很清楚,这次的全城大搜捕主要是因为骆沙河急于立功表现,早日升职。就算没有她的这次帮凶,一切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眼前这一幕幕的人间惨剧,又让她的良心难以安宁。
我真的做错了吗?我只是想快点往上爬,得到教会的信任,才有机会见到小静……
转眼到了中午饭点,她推辞了几位同事的聚餐邀请,离开裁决所,径直来到大教堂附近的一处民居中。
孙传义搬进这里有一个月了。肺痨在这个时代属于不治之症,他的疾病越发严重,已经无法再正常工作。
教会倒算是尽责,安排他住进一处靠近教堂的民宅。屋主一家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对孙传义的日常起居非常照顾。
暖气充足的小房间里,孙传义正躺在床上,裹着厚被子,面颊极其消瘦,形如枯槁,手上却还捧着一本厚厚的圣训。
眼见少女进屋,他放下书,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你来了。”
柳思月点了点头,坐在床头:“孙老师,您的病好点儿了吗?抱歉这周事情很多,没来看你。”
“唉,最近突然不怎么咳嗦了。我琢磨着兴许是回光返照,活不了几天了。”
“老师……”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我一生虔诚信奉天父,死后一定会蒙召入天堂的。”
“嗯,一定会的。”柳思月的语气坚定。
……
聊完几句日常后,孙传义突然望向窗外,面色严肃:“城里动静这么大,是骆沙河那家伙搞的吗?”
“是的。前天抓到了一个自然邪教的接引,供出很多同伙。”
“同伙……呵,怕不知多少人是无辜的。”孙传义冷冷一笑,摇了摇头,“骆沙河这家伙,我一直不喜欢他,太自私了,总是把小事弄大,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孙传义虽然看起来像个书呆子,但并不是真的呆。读书人的脑子一般都不笨,只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
柳思月唇瓣紧抿,没有答话。
孙传义的脸色微微缓和,叹了口气:“我其实很不想你去裁决所,只是想让你早点转正,却实在是没别的机会了。”
“老师的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得。”
孙传义又沉默半晌,语气满是疲惫:“小柳,你说教会到底是怎么了?我这一生专研经义,严格遵循先知教诲,却见道德沦丧之辈四处宣讲天父仁爱,残忍嗜杀之辈以天父之名大开杀戒。唉,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太大,柳思月无法回答,只好沉默。
孙传义也没准备听到回答,他仅仅是在楠楠自语,声音里满是苍凉:“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
离开房间后,柳思月的心情一直很沉重。
看病情,孙传义应该活不了几天了。可是他花费一生时间和精力整理的文献资料,又有谁会认真看呢?不过是归档后塞进某个落满灰尘的书柜中罢了。
裁决所的门口,又有两辆马车满载而归,耳边传来阵阵哭声。
柳思月仰望着阴沉的天空,许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