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皆梦,夜梦为真。
(江户川乱步——《人间椅子》)
高一一班的教室位于二楼,因此必须从一楼的教职人员办公室走过一个楼层才能到达。走到楼梯口时,我抬头往上看,发现有抹身影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不可能看错,看来今天负责把风的是小丁。我叹了口气,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往上走。一班的教室就在楼梯旁,隔得老远就能听见课桌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但是每次走进教室,所有的学生都会乖乖坐在座位上,这次也没有例外。
我瞪了那个朝我嬉皮笑脸的少年一眼,走上讲台中央。班长喊了声‘起立’,所有的学生站起来齐声道‘老师好’。最后,我的‘同学们好’还没等说完,学生们就立马开始交头接耳,教室里的气氛又变得像是年前的菜市场一样。有着将近五年教龄的我已经习以为常,这就像是教师们的必修课一样。
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我有些头疼,强忍住抽他们一顿的欲望、把蓝色封面的资料夹往桌子上一甩,勉强提起精神说,“现在点名,如果没有大声回答就算缺席。”
“丁乐、石凯、宋宏达、许文文......许文文来了吗?”
这些学生在点名时,不是故意拉长声调就是发出奇怪的声音,学生们似乎很乐在其中。想到他们是刚刚成为高中生的孩子,我多少有点理解。
“她请假了吗?真是难得啊。”
向她的座位那边望去,果然没有她的身影。自从我接手这个班后,还从未有学生请过假、或者缺席的状况。许文文是个内向的孩子,平常话不多,身体也比较瘦弱,是很多老师都会喜欢的学生类型。
该不是被欺负了吧、又或者是生病了,一边这么想着,脑海里浮现了瘦弱的少女身姿。
“只有许文文请假吗?好吧,现在我们开始上课,丁乐、石凯、等下你们要到黑板上来写。”
我无视掉那两个捣蛋鬼的抱怨,转过身开始板书,上今天的第一节课。
*
我叫夏一心,今年二十九岁,尚且单身。从天北师范大学毕业以来,到这所高中任教已有五年。我是个没有什么特点的人,除了这个稍微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以外,唯一的特点可能就只有耳朵上夹着的将近五百度的眼镜了吧。总的来说,是个废柴、戴着眼镜的废柴。
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一份在杂志社写作的活,结果不到一年那家杂志社就倒闭了。年纪轻轻就失业的我拿着攒下的积蓄颓废了一阵子,这段时间我没有继续找工作的欲望,每天都用网络游戏和动画来麻痹自己。
我一直很独立,所以对于我来说,除了吃喝需要钱以外,房租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我不屑于家人的救济,更何况他们平常的生活又是如此拮据。在一天夜里,我在便利店买烟,结账的时候银行卡竟然刷不出一分钱来,那时,我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我开始疯狂的投简历,但在那个失业率居高不下的年代,我投出的简历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的消息。直到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妥协于父母,在家中待了半年后,凭借着唯一擅长的数学,考取了高中教师资格证。
结果到头来,我在父母的眼里一直都没有长大吧。
“行了行了,罚站到下课。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下x轴与y轴的关系,下次回答不上来我就要找你们的家长过来了,听到没有?”
我转过身去,背后传来两个捣蛋鬼不满的声音,但是我可没有时间去理会调皮鬼的抗议。
这时,教室前面的门被打开了二十公分左右,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大额头探了进来。他是教导主任单于策。他对我摆了摆手,班上的同学见到他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单于策的绰号是‘地中海’,人家的头发本来就有些稀疏,他为了掩饰顶上稀疏刻意戴了一顶假发,结果这个秘密在某一个风很大的夜晚败露。所以,学生们为他取了这么个残忍的绰号。
我走到门前,地中海主任狠狠瞪了一眼那些发笑的学生,但是眼神中没有平时的锐利......其实平时也不是特别锐利。所以,这个绰号也只是一些捣蛋鬼对他充满爱意的称呼吧,大概。
“许文文是不是没有来?”
我来到走廊上,关上了教室门,地中海主任问道。我点了点头。
“刚才接到联络,听说她的父亲死了。”
“啊......”
这种事我还没有遇到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情有些复杂,去办公室说吧。”
“好......”
我应了一声,打开教室门,向学生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要求他们安安静静地等我回来。一听到不用上课,学生们顿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等下回来的时候你们要是很吵,我就要罚你们写两倍的作业,听到没有。”
但是,安安静静的待着应该是不可能的吧,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最为躁动的。我自然也了解这一点,但作为教师,这是不可或缺的场面话。
走进职员办公室,来到了地中海主任的办公桌前,他摸着他的‘地中海’,故弄玄虚地开了口:
“听说,许文文的父亲是被杀死的。”
“骗人的吧。”
“我为啥要骗你啊!”
地中海主任有些生气地噘着嘴。
“但是,被人杀了......主任,该怎么办?”
“你问我该怎么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吧,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说得也是,平常应该也不会有人经常能接触到杀人事件吧。
“我是不是也该去一趟公安局?”
“你为啥要去?”
“我是......被害人女儿的老师啊。”
“被害人女儿的老师......和命案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呢。”
“哦......我能在这抽根烟吗?”
“不能。去外面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