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抱在怀里,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阁楼轰然倒塌,灾祸从天而降,地上的火如狂热的舞者扬起翩然的纱衣,迅捷地转着圈儿赶上。
死神追逐在我们的身后,可斯托克丝毫不见惊慌。
他始终是那样,近乎无赖的稳重、优雅。
伊恩呀,伊恩……
你总是这么讨人厌,却又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刻现身,时而说出醍醐灌顶的话语,时而又开着下流无耻的玩笑,这是命运安排的一出闹剧吗?
他抱着人的姿势很熟练,我不觉得有半点不适,躯干也不会有丝毫的蜷缩感,像依偎在家中的大床上,紧闭的房门和狭小的空间带给我虚假而短暂的安全感。
可现在我明明危在旦夕,可胸膛中的安全感确是真实的,身心完全放松,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忧虑,就算现在要我阖上双眼小睡一场也不在话下。
安全感从何而来呢?
上臂侧抵着他的胸膛,腰和腿弯被臂膀环绕,他与看上去不同,瘦削的体型下是坚实的肌肉和筋骨。
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非常坚硬,与曾经的体弱多病的我完全不同。
偷偷在什么地方锻炼着吗,我可只记得他整天吃着热量爆炸的食物,连快步走路都少见。
“在做什么?”
“……”
被发现了,赶紧把头扭向了一边。
“克拉尼这么警告我了。”
我瞧着路的前方,身后的火光映红了眼前的街市,奔袭的热浪追逐着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你是个危险的家伙,让我和你快点分开。”
“那你怎么想?”
斯托克突然一跃,跳过了倒下的树干形成的障碍。
“你要走的话,我不会拦你的。”
“倒是给我拦一下啊~”
小腿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胡乱地一脚踢到了他的大腿。
“别乱动,要我把你丢出去吗。”
马上安静。
他是个说得出就能做的下的人,我可不敢在这种危急关头打赌,虽然不至于把我丢下不管,但稍微耍点手段吓唬人绝对干得出来,我已经不想再担惊受怕了。
要离开他吗,那么我的衣食住行怎么办,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找得到工作吗,我在这里生活的经验还不足,饿倒街头何以为继?
这些是现实的因素,当然内在的原因更多。
我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对我很好。
雄性动物的社群中总会自发出现一位统领群落的首领,人类的男性也会本能地信赖有能力而且愿意照顾他人的同伴,总而言之,与性别无关,愿意信任可靠能干的家伙是人作为社会性动物的本能。
更不必说现在身为女,潜意识中更加增添了几分与熟悉的人相互依赖的情感。
欲望、亢奋,甚至思念和爱全部由物质决定,这是物质世界的客观规律,谁都无法违背。不必他人提醒,我自己甚至都觉得思维的方式和举止已经逐渐显现出了女性化的势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斯托克抬头望向远方。
“总是听着别人的话,是绝对无法做好自己的。”
“这是劝诱吗,伟大的、无畏的伊恩·斯托克是诱拐犯吗?”
我半调笑地戳着他的脸。
“这是我的忠告。”
他说到。
“我能给出的承诺就只有这一句,听好了。”他凝视着我的双眸“无论你身处何种境地,无论你犯下怎样的错,只要妮蒂娅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又来了。
突然说着情话似的言语,就像故意要看我难堪时的表情似的。
“这是我一开始就说过的,我会不计代价、不论后果的保护你,因为妮蒂娅,即是我‘理想’的一部分。”
第二次听这句话,我仍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是“理想”的一部分吗?比起这种过分理性的内容,我到是有点希望有些偏向感性的……
眼前闪过种种离奇的情景。
哈——想什么呢,真是…愚蠢……
脑内斥责着胡思乱想的自己,脸颊悄然漫上红晕,像个恋爱中的少女似的,粉红色的气息快要把我淹没,就算此身是女孩,我可是有着男性之魂的——
该怎么形容自己才好,我一时语塞。
比起这双眼睛所见的种种怪诞,我自己说不定才是真正的怪物。
亲情、友情、爱情,人活在世间就离不开的三样情感,亲情与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收拢,那么最后一样呢?
离开了它也不是活不下去,但缺少了它就不像是完整的人了。
这样的我,今后该如何面对这两个字。
我隐约心动,可种种束缚又让我将这心思彻底隐藏。
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先跨出一步。
轻微的、浅薄的、谁都无法注意的稍微越过那条线,连自己都骗得过去的毫厘之差。
“我…以后想直接叫你的名字。”
“嗯。”
“伊恩…”
“怎么了?”
“伊恩…”
“胳膊还在痛吗?”
这不是完全没有反应吗。
不对,说到底我在期待什么样的反应啊。
在矛盾与纠结中捂住了脸,也不知在对谁不好意思。
“在这里对我撒娇也缓解不了痛苦的,我马上叫艾达送你去医院。”
谁对你撒娇了,快住口!再说下去我的羞耻心就要爆炸了!
“抱紧我。”
“什么?”
“哇啊啊啊——”
他说罢,双腿弯曲,身子向下一沉,随即猛地跃起,径直窜上了屋顶,蜻蜓点水似的脚尖轻踏,在一座又一座的檐角间穿梭,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点。
火光渐渐远去了。
风仍在耳边呼啸。
明、暗、暗、暗、明、暗……
民居的灯火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暂留的残影将景致串联成一条直线。
恢复了原本颜色月光洒落在伊恩的侧脸,映出轮廓分明的五官。
我只看着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