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已经十点钟了,为什么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头顶的耳朵循着声源转动,扭头的时候瞧见了说话的是右前方的街角的二人。
白絮早已覆盖了雾之都的大地。
黑漆漆的天空下是雪的沙漠,此时街头已空无一人,路灯下,纷飞的雪片折射着闪亮的鳞光,脸颊被冻得有些麻木,十指蜷进袖子里。
“小妹妹,我在和你说话呢。”
神经反射也随着冷气的侵入变慢,茫然抬起头时,说话的人已到我的面前。
“这个尾巴和耳朵是怎么回事,现在年轻女孩的喜好还真是难懂啊~”
二人将我围住,刻意以高大的身躯阻挡着前后的道路,大概是不想让我逃跑。
想要什么呢。
绑架、金钱,抑或是……
“外面这么冷,穿这么少不冷吗,小妹妹,和我回家如何?”
显然,“家”指的是他的住所,即使是好心的想送我回家自己也没有那种地方了。
他们在笑。
月光夹杂着路灯的淡黄色光自上而下地映出他们的五官,而我自下而上地望去,阴影与光亮形成了明显的分界,虚假地、放肆地笑着,我仿佛听到了嚣杂的噪音。
似坏掉收音机的杂音,没调准频道的刺耳声响。
“离我远一点。”
虽然说不上心情差,我只是没有目的的胡乱闲逛,希望在偌大的雾之都内寻找一处容身的所在——
比起容身,我大概更偏重于放得下灵魂与心思。
至少不想被不入流的杂碎打扰。
一边说着,双手的袖口中倏地亮出刃薄如纸的手术刀,举起双手,仅有毫厘之差地比着对方的喉咙。
“如果不想…受伤的话。”
死,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但话到嘴边莫名地改了说法,自己从前大概是个能随意说出死的人,即使失去了部分的记忆我也清楚,自己大概是那样无可救药的家伙。
但这一次,那个字眼即将脱口而出时我却迟疑了。
“如果…不想受伤…的话……”
再次小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微弱地。
不知为何,我大概从“决绝”变为“优柔寡断”了,这显然不是好事。
太阳穴隐隐发痛。
我虚弱地重复大概被那两人认为成了底气不足,刚刚被刀子抵着要害时一闪而过的恐惧也荡然无存,面对着看起来身娇体弱的、看似一根手指就能推到的我露出戏谑的表情。
“我说啊小妹妹,刀子可不是少女的玩具哦,最好——”
“你们几个——!”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大概是准备做些什么了。
在惹怒我之前,若是哪根指头摸到了就把哪根指头削掉吧。
自己正这么打算着,眉头开始稍稍皱起,我的衣服只剩这一身,可不太想弄上血呢。
正当此时,一道声音将他们的行径打断。
“你们几个,快点放开她,我已经报警了。”
是个女孩,她继续喊着刚刚的话,在这个距离只能看清身形的轮廓,但她右手还握着电话亭的对讲机。
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举动虽鲁莽,也并无差错,准备些防身的武器就更好了,万一对方是目无法纪的悍匪这般稚嫩的威胁可吓不住对方。
虽然能挺身而出,可也是无谋的勇气呢。
我仍未放松警惕,准备在状况失控之前尽量在不杀死对方的前提下让他们失去意识,最好连见过我的脸这件事也忘掉。
“呃……”
其中一人发出了惊慌失措的闷吭。
两人看似态度强硬,却比我想象的更容易搞定,被这显然是骗人的把戏愚弄了,顿时开始手足无措,思量片刻后便抛下我果断逃走。
算便宜你们了。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望向另一边,那个女孩似乎往这边走过来,此时终于可以接着路灯的余光瞧清她的模样。
“伊芙?你怎么在这里?”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大概是叫卡洛琳吧。
………………………………………………………………………………………………
“这是哪儿?”
“是我家。”
被她带回家了。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思考,如何应允的,卡洛琳很有说服人的办法,再者自己也的确无处可去,至少也要找到过夜的地方。
我们停在一幢还算阔绰的庭院前。
“很好的家呢。”
我这样说着,一边想着家该是怎样的去处。
是有人在思念和挂心自己的所在,是只要想到就能消解大半的压力,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能忘却烦恼的地方。
但我是没有家的。
我如是想着跟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
我是没有家的。
“只有这栋房子是祖产而已,我家其实相当的穷呢。”
卡洛琳说到。
“你啊,莫非真是傻的不成,女孩子怎么能在大半夜独自出门呢,之前我还以为只是有点精神恍惚的怪人,没想到让人放不下心的程度比妮蒂娅更甚。”
她在玄关一边脱着鞋一边啰嗦不止。
我讨厌啰嗦,也讨厌有人在耳边念念叨叨,但意外地我并不讨厌她。
“你先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要碰,我去拿自己的旧衣服过来,你先把这身布条换掉吧,什么都不要碰哦,记住我的话,先不要出声,一会儿我去和爸爸说一下,家里突然来了陌生人吃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的鞋子太脏了,站在这里不要动。”
又是一通啰嗦,我机械地点着头,完全没听她在讲什么,卡洛琳离开后我就向着屋子里面走去了。
我并不担心被她讨厌,倒不如说尽快把我赶出去才好。
既然如此刚刚为什么没有拒绝她的邀请,更直接一点,真讨厌她的话现在也能一走了之。
我不知道,大概只是想和谁说说话。
顺着玄关向前走,往左拐弯是一间大屋子,里面有三个小孩。
人类的幼崽,三个女孩,还在流鼻涕的年纪,正在屋子里安静地玩着积木。
最靠近我的似乎比另外两个更敏锐些,片刻之后突然扭过头,发现了正在门前盯着他们的我,另两个还浑然不知。
他拉了拉姐妹们的袖子,现在瞧着我的眼睛变成了三双。
“大姐姐是哪里来的?”
其中一人问到。
“……”
一声不吭,并不是不想回应,而是答不上来。
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要是我能知道就好了。
又或许来处并无意义,该向哪儿去才是关键。
“大姐姐是姐姐的朋友吗?”
再度沉默。
被小孩子连续两次问倒我却无可奈何。
我是卡洛琳的朋友吗。
不清楚,但只有过两面之缘的浅薄交情绝对算不上朋友吧。
“啊啊啊,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到处乱走吗!”
背后传来了那个女人尖锐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