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得不问几个问题,爱迪生小姐。”
“我能放得下,妮蒂娅却放不下。”
她背对着我,面朝身后的窗户伸着懒腰。
“叫我什么都好,请勿加上‘小姐’二字,若不能处在平等的地位进行交谈也算不得什么朋友了。”
“那好,接下来我还有三个问题,能否请你如实回答呢。”
“那要看问的内容如何咯~”
既不诚恳也不明朗,也就是说,对方未打算老老实实地给出答复。
但无论如何该问的还是要问,至于答案则要依靠自己的判断了。
我长吸一口气。
“问题之一,这儿是什么地方?”
“诶呀诶呀…我不是说过吗,之所以你会忘记自己是怎样来到此处,不就是因为我的住所不能向一般人暴露,无论关系怎样、交情如何都不能透露一丝一毫,莫非你还心存侥幸,以为我的那句话是半开玩笑的戏言吗。”
她说这话时也仍背对着我,只是想呼吸新鲜空气,那么十余秒就已足够,只是想对着阳光伸懒腰,那么不到五秒就能完成,在自己的房间内有人向自己提问时目光却丝毫不与对方交汇,显然有怠慢之嫌。
爱迪生小姐是毋庸置疑的天才,却并不自傲,既不傲慢也不自负,为何要这样对我。
羞于见人自然是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不希望从神情举止中泄露什么信息吧,尽管我认为自己没那个本事,仅凭细枝末节就能得出什么了不得的结论。
“那至少,请告诉我窗外的景色是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意思。”
“正如我所说,爱迪生也一定明白我在问什么,既然已经被我发现…这么说也许不对,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的打算,当然也没有向我掩饰的必要。”
轻抿了抿嘴唇。
“如果不说的话,我就不再来了。”
这是我仔细斟酌的打算,是现有条件下唯一或许能让对方忌惮的条件。
我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自己只是“随机”的某个人,只是无所谓的、随便谁都能替换的家伙。
果然,对方没有对答如流。
但仅仅持续半秒罢了,她的答复只比从前的“不假思索”迟疑了半秒左右。
“别自欺欺人了妮蒂娅,你肯定会来。”
对方终于转过了头,只手卡在腰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我。
“在我是否说谎都未确定,在自身安危都不明了,在未向任何亲友寻求建议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你的第二次拜访,今次遭遇了什么意外,或许以后就不会来了吧,毕竟人是凭经验活下去的生物;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会全力保证妮蒂娅的安全,因此,即使我一言不发,即使我不动声色,妮蒂娅也依旧会来,准时地、分秒不差地过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她说的没错。
我的威胁失败了。
自己对爱迪生的兴趣超乎自我估量的极限,比我想象的更难以拒绝。
没错,我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兴趣,无论关系网络、学识背景、还是过往经历都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那至少……”
我再次抿了抿下唇。
“但没关系,即使妮蒂娅不问我也会说。”
她坐下了,在我的正对面,终于没再回避我的目光。
“你想知道的是,窗外为何只有天空。”
对方竖起了一根手指。
正如我所料,她猜得没错。
第一次进入这房间时我就注意到了,这是间非常大的屋子,丝毫不逊斯托克宅邸总面积的大小,如此空旷、显赫且铺张的房间,自然也有着与之匹配的窗,铁艺镶边,粉刷着银光闪熠的亮漆,望着硕大的落地玻璃,恍惚间仿佛对面是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是美丽的,亦是荒凉的。
因为窗外唯一能见的就是天空,只有淡泊云絮的、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的天空。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处极高,高到在屋子中普通地站着望不到地平线的程度,二是使用了某种障眼法;可若是前者的原因,人力在平坦大地上所能建造的的大厦或高塔,放眼望去都该瞧得见地面的景色,除非本身地面就已经相当隆起,有着相当的海拔,也就是“高耸入云”,那么正如我所说,至少也能“入云”才对,天空之下的应该是厚厚一层轻如烟白如雪的云,至少不会空空如也。
但正如我所说,自己所见的就是一片虚无。
因此点了点头。
“那么走过来吧,稍微看上几眼就能明白。”
顺着她的指引,我站了起来,跟在爱迪生的身后来到了窗子边。
非常接近窗户了,之前从未这么贴近地观察过。
或许是瞧的不够仔细所导致的错觉吧,我这么想到。
但令人惊讶的是,我在窗外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仅是脸,甚至整个身子,衣着、神情都毫无偏差地反映在视线之中。
那可不是普通的玻璃反光,而是镜子般真实清晰的影像。
但似乎就对立的视角而言,有些扭曲了,似水的折射,从这边延伸到镜子另一侧的地面出现了折角。
片刻之后,我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镜子般地”,而是就是“镜子”。
窗外是与地面呈约三十度的镜子,面朝这边,将天空的景致倾斜地呈现在屋内人的眼前,因此除非靠的极近去看,室内所能见的就只有一望无垠的天空。
看不到屋顶的模样,或许房屋的上面也铺满了镜子,经过双重反射的缘故吧。
真是奇怪的建筑。
“想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吗?”
爱迪生向我问到。
“那是什么意思?”
“这并非仅有一面的镜子,而是圆环状的、足有十米高的镜之壁,将这座宅邸团团包围,使室内所看得见的只有空无一物的天空。”
她望着她所描述的、一无所有的蔚蓝。说到“这是只为我而建造的恶趣味监牢,肉眼望去似乎有无穷尽的自由,似乎并不存在将我束缚的东西,实际却处处都是高墙,处处都是绝壁。”
我的视线从虚假的蓝天转向爱迪生的侧脸。
“只有这样无拘无束的拘束,才最适合我吧。”
她对我微笑,右手的食指绕着发丝。
“那么——”
她不紧不慢地走回房间的中心。
“接下来的两个问题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