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独自一人去替伊恩取预订的甜点时,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妮蒂娅。”
人群川流不息,她像分流的桥柱一动不动,只手插腰立于大道中央。
我也停下来望着她。
“你好啊。”
她如是说着。
当这一幕映入眼帘时,我清楚了一件事。
从没主动与我接触过的、只有一面之缘的、态度强硬的阿吽小姐,是故意在这里等候的。
要说我为什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而且觉得奇怪和意外,那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相遇的必要,没有利益冲突,没什么交情,更不是旧相识,作为爱迪生小姐忠诚而可靠的保镖,她不是会轻易显露感情的人。
而眼下,正如我所见,对方正对我微笑着,温柔而轻松地微笑着。
“啊,你好,阿吽小姐。”
微微欠身,弓着背说到。
这是我不自觉做出后才察觉的习惯之一,即使没有鞠躬的必要,在与魄力十足或是太过开朗的陌生人相处时,我总会自觉地把自己的地位放到较低的位置,稍弯着腰与对方交谈,或许是不善长交际的自卑表现,也是卡洛琳评价我“像个受气包”的原因所在。
“现在很忙吗?”
对方开口问道。
“啊…嗯,要这么说的话,我的确——”
“不对,并不忙吧。”
正想找个借口避免谈话,却被她擅自打断。
“手中提着甜品盒子,身上散发出蛋糕店的香甜气息,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显然并不忙的。”
小小的熊猫从阿吽的西装胸口探出头来,幼嫩的爪子扒住领口的边缘。
“既然不忙,请和我到这边坐一会儿如何?”
“……不,但是…”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原因则是一时之间编不出第二个像样的谎言。
“好吧…”
拖延太长时间就会显出不愿与对方交谈的心情,那无疑是种冒犯,万般无奈之下我点了点头。
顺着阿吽的指引绕过了大道,并肩坐在了步行街侧的一条长椅上,也就是我曾和伊恩一起去的那条街道,彼时落英缤纷,而如今枝头已被薄雪覆盖。
说是并肩,其实只是对方单方面的想要拉近距离,而阿吽小姐刻意往我这边靠过来的时候,我则以恰当而不明显的姿态挪开适当的距离。
面对这个人我还是会有些紧张,尽管曾在浴池坦诚相待,但她的好说话态度只持续在我们谈论熊猫的期间。
“怕我吗?”
与我所给她的评价一致,是个有话直说的人。
“不,不是那样的。”
稍微组织一下词句。
“我只是不习惯和不太熟悉的人相处。”
和伊芙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样,被陌生人过分亲密在我这边只会起反效果。
“那好,我明白了。”
与伊芙不同的是,她是个更直白的人,不像会窝藏诡计的类型,因此面对阿吽的时候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小心。
“最近和大小姐相处的如何?”
显然,她口中的大小姐指的是爱迪生卿。
“除了会要求我做些奇怪的事,穿些奇怪的衣服,提些奇怪的要求,其实还好。”
不,这些条件累加在一起就已经相当不妙了吧。我在心底默默想着。
但并没有我讨厌的事,尽管都是不寻常的、不合常理的请求,但我并不讨厌爱迪生小姐对我做的任何一件事,倒不如说,我对她有股莫名的亲切感。
像是同属于某种类型,同归于某种存在似的感觉,但仔细一想,我与她又处处有所不同,只有相貌和身形有点相似罢了,在旅店时还因为这一点被伊芙认错。
但总而言之——
“请忘了刚才的话吧,我和爱迪生小姐相处的非常好,我很喜欢她。”
“原来如此,那样最好。”
她从裤子的前兜掏出几片嫩竹叶,饲喂着胸前的小熊猫,一边这么做一边说到。
“我还以为以大小姐的个性,没人能和她相处得来呢。”
的确如此,要是普通人被她提了那种要求,而且每次见面都是莫名其妙的失忆体验,绝不会想见她第二面。
我自认为也是个普通人,却被她离奇地吸引着,正如我之前所说,她那里有着我缺失的某种归属感。
“并没有那么夸张,阿吽小姐把她想的太过分了。”
其实不是那样的,爱迪生却实难相处到了那般地步,我深知这一点,只有自己不会介怀罢了。
又或许是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后,经历了太多艰险磨练出的心境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对自家的大小姐是怎样的品格还是最了解的,妮蒂娅小姐这是谦逊的话呢。”
阿吽对我讲话的同时,双眸盯着前方树杈上一块累积到极限,快要坠落的雪。
“无论她犯了怎样的错误,甚至包括我在内对妮蒂娅小姐有怎样过的冒犯,请都算在我的头上吧,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
我有些不明白她所讲的。
我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并没感到不悦,甚至和爱迪生交往的不错,自然也没有道歉的必要。
而她却向我道歉了,只是一般人我或许不会计较,毕竟像我这样一旦遇到状况就不分青红皂白一通对不起的家伙还是大有人在,可阿吽小姐绝不是此类人群。
她是个少言寡语态度强硬的女性,要说她会没来由的给人道歉,我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情况。
回过头想一想,难不成她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可搜索遍了记忆的每个角落也找不出蛛丝马迹。
“总之,今后大小姐也要拜托您了。”
她说到。
雪块仍随着洋洋洒洒坠落的雪片增加着重量,其下的枝条则随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轻微嘎吱声。
“今天就到这里吧,非常感谢您抽出时间来陪我,妮蒂娅小姐。”
阿吽随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