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既然要解释,就从最初开始解释如何?”
我向伊恩、至今也在一条腿上打着石膏、不得不拄起拐杖行走的伊恩发问。
“关于我为何莫名其妙地击败了富兰克林卿,并且在那之后变成了这样的话题暂且不谈,将我的疑问梳理一番,然后由你回答吧,毕竟都已经给出了承诺。”
右手托起右侧前发中的一缕,在那之后,在我无意识地昏迷过去的期间,据伊恩说他做了某种“处理”,发色基本上变回了原样,但只有这一缕头发仍保持着淡金并泛白的颜色,看上去就像做了挑染一般。
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将听到的绝对是极其重要的咨询,我有这样的预感。
“首先,很久之前伊芙抛给我的问题,关于‘红玉’,那究竟是什么,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某种类似化石燃料的东西,但伊芙却说它是触发奇迹的媒介。”
伊恩搓了搓手指。
“嗯,要说这个,的确许多事——不是许多,倒不如说现今发生的一切都与它相干。”
他的一只脚抬在茶几上,要尽量保持伤腿始终处在较高位以防止发肿和淤血聚集。
“我就来回答吧,但不得不强调的是,我也只能讲出自己清楚的情报而已。”
“红玉,自十年前开始大范围应用的能源,姑且归于化石能源的范畴,但之所以说是姑且,是因为它与煤炭、石油有着本质的区别。”
“什么区别?”
“煤炭、化石均成型与远古某个固定的时间段,经历千万年的积累从而形成,从其成分、年代也能轻易判断其前身,但红玉不同,只有它是从天而降、仿佛凭空出现似的,无论何处的红玉矿藏,其掩埋的地质年份均不超过五百年,因此大多以露天矿的形式存在,而查阅五百年间的历史记录,却没有任何人能说明它究竟怎样出现、怎样被发现,直至十多年之前,爱迪生卿以此为能源创造了发电机为止,世人才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没来由的突然出现,却又无人对它感到诧异,简直就像在雾之都那突然出现,富兰克林先生的高塔,同时也是爱迪生小姐的囚牢。
“伊恩只知道这些吗?”
他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对这个问题的关注程度实际并没那么大,既然无法探讨下去,那就到此为止,既然是几百年都没人弄得清楚的问题现在深究也没意义。
这边有更急切想知道的,始终萦绕心头的疑问。
“接下来,第二个问题,也是爱迪生小姐不肯回答我,而你却承诺告知我答案的问题。”
双手的食指与拇指捏的紧了些。
“我与爱迪生小姐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关于这个,我想也是时候了。”
他虽然断了腿,却也没见有丝毫窘迫,仍旧是平时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已被察觉到了如此地步,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如果我继续守口如瓶,你或许就要去凭一己之力冒险查访了吧。”
伊恩如是说道。
“好奇心太旺盛可不是好事,但事已至此,那还不如在发生些不妙的状况前告知你真相。”
他说的没错。
一连串的事件使我对伊恩的目的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和不解,如果他不打算说清楚,我大概真的会自己去调查。
又或者是,现今的谎言已无法维持我的信任,他认为该编造一个更合理的。
但我不认为伊恩会那么做,我信任着他,要说在这个世界上我还能毫无顾虑信任谁,那也只剩下伊恩一人了。
人活在世界上终究要信任着某个人,否则首先自己就会被疑心拖垮;我信任着他,正如不久前他在生死关头信任着我,他相信我有扭转局势的能耐,我也应给予其对应的尊重。
“爱迪生小姐是富兰克林用以支配世界的跳板,这件事你已经清楚,也不必我多说了。”
我点了点头。
“富兰克林先生是我早年的相识,而爱迪生小姐则是他从我这儿偷走了尚不完备的人造神明技术,然后试图仿制,却最终只得到了半成品,或是说失败品的结果。”
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人造神明又是怎么回事。
“妮蒂娅则是同样技术的产物,只不过是我经过改进,可以被控制‘影响’的程度罢了。”
“等、等一下,你说的是‘神明’吗?”
“没错。”
“就这么坦然地说出来,不打算有所隐瞒了吗?”
“不打算。”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也不清楚在那背后隐藏着什么意义,但神明二字,那高高在上的二字突然被按在了头上,我开始不安。
那两个字太沉重而神秘,是为今后的生活,为如何看待自己,抑或是为怎样待人而忐忑吗,仔细想想并非如此,要说我为何不安,理由只有一个。
我心中那惶恐的理由是——自己是否会被伊恩所利用,是否要负起某种责任。
显然的,富兰克林创造了爱迪生是为了利用她,那么以同样的手段使我死而复生的伊恩·斯托克是否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但……
嗯,但也仅有不安罢了,我并未对自己的身份是“某种人造物”而感到不适,这一点连我自己都十足惊讶。
又或者是,接受了自己体内有一半内脏被替换,甚至脊被都生着锁孔的这副女性的身躯,自然也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自我认知被数次碾碎并重建后,接受其它身份也没什么所谓。
“担心吗,妮蒂娅。”
“什么?”
“担心自己是否面临着与爱迪生小姐相同的处境。”
显然伊恩瞧出了我的担心,在他决定向我说出这个真相的同时,应该已经料想到了我现在的反应。
“要说担心还是不担心,那当然是担心的。”
“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伊恩注视着我。
“完全”
“没有”
“那个必要。”
一句话分为三段,强调着每一个字。
“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要让已死的你复活,这是唯一的手段,况且我与富兰克林不同,也没有夺走你的自由,留在我这里,是妮蒂娅你自己的决定。”
似乎的确如此。
说到底,伊恩从未强迫我做什么,我一旦身处为难也是他在出手救援。
“何况‘神明’也不过是我为这项技术取的一个名号罢了,并没任何实际代表的含义,妮蒂娅也完全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时至今日,你有觉得自己哪里像是神明了吗。”
与其说神明,总在伊恩这里被弄到哑口无言的我反而像个仆人吧。
也许这些都是谎言,也许这些都是伊恩为了使我安心留在他身边的欺骗,但没有任何证据的我无法指责任何人,那也同样可能使真心话,伊恩说的每一句也同样可能都是事实。
正如之前所说,我选择相信他。
除了他,我也无人可信了,因此我相信他。
“好吧,那么第三个问题,你与特斯拉先生又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这个相比之前的两个问题就好回答得多。”
伊恩抱起胳膊,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之上。
“他给我的报酬是,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怎样的要求?”
“还没有向他说明,等我需要的时候自然用得到他。”
“等等,这不是无赖之举吗。”
又是这样,曾经对我提出的也是这般无理的要求。
“正是如此,但他也欣然应允了。”
伊恩说到。
“爱迪生小姐对他而言就是有这么重要,性命都可以豁出不顾,何况是其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