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事情总是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给我生活中偶然实在太多的错觉,但一切偶然又总是由必然所引导,因此有时我会这么想,世上不存在“可能性”的概念,只有会发生与不会发生,当某事确实发生之后,其概率才能被确定为1,而不发生的概率则为零,如同对微观世界中量子的推演,只有介入观测时,它的状态才会被确定,而被观测前则处于叠加的混沌态。
也就是说,假定的1与0是只有发生后才能确定的,而不存在发生前可以测定的概率值;可宏观世界若真如此,那岂不像薛定谔的猫一样荒唐。
但现实往往就是如此荒唐,正如五小时前自己所面临的状况。
今日午休,当我托着腮望向窗外时,被罗丹同学这样说了,极为诚恳地——
“妮蒂娅…放学后请到楼顶等我。”
楼顶。
有着诸多的象征意义。
但是,这不是挺熟悉的地方吗,偶尔会一个人去那里吃午餐,可男女一起在那里现身就有些不妙了吧。
有时候会撞见情侣,彼时的我就会识趣地、悄无声息地逃走,然后转战废弃的厕所,那份尴尬与窘迫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当然,如果我认定罗丹要说的只是普通的事也就罢了,可对他而言又有什么不能对我当面说明,加上那不自然的语气与他极为不搭的扭捏姿态,我大概已经清楚要发生怎样的事。
妮蒂娅并不是个低情商的孩子,我确切地预计到会发生什么了。
这就是我为何要提到刚刚的一番话,在我的计划中自己只是出于善意而帮罗丹同学的忙,适度地插手,适时地收手,只是为了不让我心目中评价颇高的未来之子堕落至无法挽回的地步,始终小心翼翼地把当下这件事发生的概率控制为“几乎不可能”,但你看,它还是发生了,如今它的概率变为了“1”。尽管最初的目的只是劝劝罗丹同学而已。
这并非自夸,我的确是看见身陷困境者就没法放着不管的人
思春期的男生总是会把善意当做倾慕,这我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毕竟是罗丹同学内心中经过加工与构建所形成的想法,绝非外力所能侵扰。
我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吸引力,也从没想过能刻意去把谁迷得神魂颠倒,坦诚地讲,在自我评价中妮蒂娅·斯托克根本是个毫无魅力的土妹子,还有些自卑与阴暗,不过我确信自己的估计不会错误,要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也曾经历过身为少年的岁月。
想象一下吧,如果某一天在此前和你几乎没有任何瓜葛的女孩子突然对你特别亲近,想尽办法去帮你的忙,甚至是舍命相救,在此之后又能确定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你会怎么想呢。
普通的男性必定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啊,这孩子喜欢我。
没错吧,就是男生脑子的运作方式,而喜欢着自己的人在自己眼中只会变得愈来愈可爱。
但是在我这边却不是这样,自己只是真心想帮忙,无论玛利亚、伊芙还是爱迪生小姐,以至于罗丹都是同样的,不是因为怀着某种特殊的感情,只是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但是被误会了,被罗丹同学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吧,之前他所说的那句话就是证明。
尽管是误会,但这似乎也是……
不对,不是似乎,而是事实,这是我的人生中即将收到的第一份告白。
尽管对象是男生的也难以自持地感到难为情。
“妮蒂娅…”
“喂、妮蒂娅?”
五根指头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
“怎么了,在想什么?”
终于从胡思乱想中苏醒,是玛利亚在唤我的名字。
“不,没什么…”
歪过头望向窗外,此刻已近黄昏,马上放学的铃声就会响起,那时无论如何也都要做决定了。
真是头痛,该怎样处理才好,如果罗丹同学大失所望,是否会放弃已经做出改变的一切呢,可答应对方自己又根本没有那份心意。
试图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但他满足后我就不得不做一些违逆本心的事了。
“玛利亚,你有被告白过吗?”
听我这样问,她稍微愣了一下。
“究竟怎么了妮蒂娅,我还以为你一直对这种女孩子间流行的话题没什么兴趣呢。”
原来我在她的心目中是这样的印象,但说的也没错,自己对八卦事宜一向毫无兴致。
“其实只是最近看了关于恋爱的书……”
这也不是撒谎,是下午去图书馆草草瞄上几眼的“令人不伤心的婉拒方法”,但其中并没有适合我的条目。
“书?”
她投来狐疑的目光。
“不要管那么多啦,玛利亚有相关的经验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追问了吧,虽然你不知所措的模样真的很有趣。”
有趣,好像爱迪生小姐也这么说过。
“看书是没用的,那都是用来欺骗毫无恋爱经验少女的文字垃圾——”
“等等、”
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这么说来,莫非玛利亚是经验者吗…”
看她的眼神瞬间发生了改变。
真是看不出来啊,发际线超高的少女其实是恋爱达人什么的。
“不,一次也没有。”
只有态度还算坦然。
“那就算了吧,毫无经验还不是和我一样,建议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心情有点烦乱,想独自考量该如何处理,却被玛利亚狼狈地捉住了制服的下摆。
“等、等一下,实践完全没有,但是理论经验还是相当丰富的!”
也就等于是变相承认了纸上谈兵的事实。
“听好了,妮蒂娅。”
她插着腰,郑重其事地竖起一根指头。
“我觉得是妮蒂娅的话,只要尽力去用自己的方式说明就好,如果对方真的了解你,那么也一定清楚你的态度与秉性,一味地模仿和寻求建议没有任何作用哦。”
继而,玛利亚用那根手指指向了我。
“妮蒂娅,我觉得你是非常温柔的人,总会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事情,所以是不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的,即使犯了错也绝对能被原谅,因此什么都不用怕。”
什么都不用怕吗……
夕阳已有一半架在地平线上,赤红如血的颜色。
没错,这是没办法躲过去的。
心里想着什么,一定要说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