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爱迪生而言,什么才是幸福呢。
依这样的思路很难得出答案吧,那么反过来,对一般人而言,什么才是幸福。
最基础的,有温饱的保障,更进一步,家庭和睦,亲友健康,这就是普通人眼中的幸福了,他们这样想:一生中无忧无虑的时光超过三成就已经算是个了不得的幸运儿,毕竟作为独立的“人”,不幸的时光总是占大多数。
那么不幸又是什么呢。
飞来横祸同样不多见,更多的时候不幸指的是为工作的劳苦而感叹,为他人愚蠢而烦心,为事务繁杂而头痛,正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抹去了幸福感,因此人们总是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但这种杂务真的能算是不幸吗。
既然如此,重新来一遍。
任何人的幸福与不幸都是等量的,体感的不幸只是庸人自扰。
现在回归主题,对于爱迪生而言,幸福又是什么。
“是‘自由’与‘爱’,特斯拉老师。”
她这样答到,用着许久之前的称谓,我曾担任她的启蒙者与看护者,因此被称作老师也是理所当然。
自己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曾立下誓言,作为夺走爱迪生幸福的罪人,我要竭尽全力使她再一次拥有笑容。
做到了吗,我成功了吗,尽管击倒了富兰克林卿,自己也付出了代价,可现在的我确确实实地履行了誓言吗。
惶恐不安,夜不能寐,最使我恐惧的就是——即使用数年时光实践了计划,也达成了想象中的目标,即使将她从囚笼中解救出来,爱迪生还是无法笑出来了。
“那现在的你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吗。”
二人步行在薄雪初融的小径,我在她身后推着缓缓前行。
“您说呢,特斯拉老师?”
“对于你而言,自由指的并非身体的来去自如,而是无论做着什么,无论身处何处都不受约束,是出于自己意志的行为。”
初春的阳光很暖,风却依然似冬日冰凉,只是少了几分凛然的气势。
“所以我认为,现在的爱迪生是自由的。”
视线下移,但在这个角度瞧不见她的表情。
“哎,既然您这么说,那么我就是自由的吧。”
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她一定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明白令我急切的源头,但她就是渔翁似的吊着我的念头,像魔术师手中的礼帽,结束前谁也不知里面究竟塞了几只鸽子。
继续慢慢地步行,这条路并不长,但我看来却像没有尽头。
走了多远,几十步,几百步吗,稍回头看去,不过四五码距离罢了。
“那爱又怎样,爱迪生小姐得到了‘爱’吗。”
既然前者都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自己完全不懂的这边更是没指望。
“嗯~~谁知道呢。”
终于笑了,但不是释然的笑,而是调笑,我不是擅长开玩笑的人,年纪亦不小了,自然搞不明白少女的心思。
但是严格说来,爱迪生小姐也没比我小太多。
“特斯拉老师,帮我买那个吧。”
她指着远处的小摊子,那儿在出售可丽饼。
这点小小的要求我还是能满足的,但没想到她竟然会喜欢甜食。
爱迪生不像喜欢甜味的孩子,她比我更擅长品尝苦涩。
但纯粹的苦不会受欢迎,东方国家更喜爱的绿茶,舶来品的黑咖啡,苦之所以被接纳,原因是在那之后的回甘,倒不如说,失去过后的甜味,苦也就丧失了意义。
从这一点出发,如果不喜欢甜味,自然也就不会去品尝苦吧,所以她喜爱甜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推着她到那边,掏出钱包,在摊主笑眯眯的目光中接过商品,并收到一句附赠的“祝您今日万事顺心”。
真是吝啬,我这么想到,明天的祝福就要明天掏钱来换吗。
继续向前行进,爱迪生用小巧的舌尖舔着奶油。
“对我而言甜品可是一周一次的奢侈,因为现在无法运动,如果不从饮食控制体重,一旦积重难返就后悔莫及了。”
这不便也是我的无能所致,自己这么想着。
斯托克已经尽了全力,如果当年的我能比现在更强一些,也许在那之后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在自责之中叹了口气。
“不要那么想,特斯拉老师。”
轮椅上的爱迪生突然说到。
我依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只能揣测着,希望眉宇间不是怨恨的颜色。
“千万不要这么想,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您的功劳。”
“包括苦难。”
我说到“那同样因我而起。”
“是的,包括苦难,但我并不后悔。”
她双手捧着放下了可丽饼,语调温和地说着,微风送来她身上的香味,发丝在眼前迷离。
“您不是想知道什么我是否得到了爱吗,特斯拉老师。”
眼前之人扭转了话题。
“但爱是无法‘获得’的,是无法被谁给予的,那是靠自己争取,在那之后才能获得的东西,如今的我有了争取被爱的权利,今后也绝对会努力得到它,所以您就这样想吧,特斯拉老师。”
她回过头,微笑着。
“爱迪生已经获得了自由与爱,并无比的幸福了。”
“因此,不要再说我曾经受过的苦,如果没有那样的经历——”
话题在此处戛然而止,骤然起风了,言语淹没在掠过耳际的呼啸中。
特斯拉不会再追问,因为爱迪生小姐没有说第二次,而此刻的她这样想到:
如果没有那样的经历,我也绝对不会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