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蒂娅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是这种问题,我还以为弗洛伊德会问更符合他年龄的方面……
果然表里如一地是个早熟的小孩,不过既然人家问了,无论如何也要给个答复。
“这是大人的秘密哦,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
先敷衍过去,自己都还弄不明白的事要如何得出结论,一边这么说着,稍微移开视线。
“妮蒂娅姐姐还称不上大人。”
少年扭头望向了我。
“其次,刻意掩盖正说明了心上人的存在,看吧,如果不存在喜欢的人,那干脆实话实说就好,妮蒂娅姐姐又没到会为交不到男朋友而倍感焦虑的年纪。”
“……”
这孩子怎么回事,说出的话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幼儿,尽管天资卓越且聪慧过人,那也不至于连揣摩心思的水准也提至成人的等级吧,毕竟那是需要经验积累才能养成的直觉,又不像天分一样是与生俱来的。
望向弗洛伊德的目光掺杂三分疑惑。
春季已经到来,残冬的冷气中和着炽烈的阳光,正巧是合适的温度,他蜷曲的发丝在高光处折射着些许阳光,化作斑斓的色彩。
“所以,告诉我吧,你所眷恋之人的名字,是哪个幸运的混蛋能得到你的青睐呢,妮蒂娅姐姐。”
“……”
缄口不言。
不想说。
……还是不敢说呢。
面对十岁的孩子这方面的话讲什么都无所谓,被说出去也不会被他人信以为真,吐露心声当然没问题。
没错,问题不在倾听者身上,而在讲述者本身。
下面是提问:
妮蒂娅·斯托克的恋心出了怎样的问题,使自己刻意对此退避三舍?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她只是不敢接受自己真实的心意罢了,害怕着一旦出口,那份自己早已察觉却没胆量承认的感情将彻底失去缰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此人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胆小鬼。
迟疑的原因是“畏惧”,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畏惧。
“没有,你一定是想多了。”
依然想敷衍了事,如果未来自己不能得到幸福那也一定是咎由自取,我自暴自弃地如是想到。
“不对,妮蒂娅姐姐。”
弗洛伊德稍微向这边蹭了蹭,与我的距离拉近,他身上有股稚气未脱的孩童特有的香甜味。
“不对哦,这是错误的答案。”
他的双手交叉,呈现“x”的形状。
“只是问有没有喜欢的人而已,这样的问题也存在对错吗。”
“对我而言不存在,但对你而言一定是存在的,能使妮蒂娅姐姐幸福的答案即是‘正确’,而使你继续沉默的答案——”
他的话语在此中止。
“你有听说过海的女儿吗,妮蒂娅姐姐。”
继而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嗯……”
我点了点头。
“安徒生卿的杰作,如今已经是家喻户晓的故事了。”
“没错。”
他转过头,凝望着远处不断喷涌白汽的机关工业群。
“但是、这个故事有个奇怪之处。”
弗洛伊德停顿片刻。
“即——人鱼公主为何不争取自己的幸福呢?”
“她为了王子牺牲掉婉转的声音,为王子换取了每走一步都痛如刀绞的双腿,甚至最终为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以一般人的价值观来看,那简直是个圣人嘛。”
弗洛伊德的眉头微皱。
“可以为所爱之人放弃一切,默默无闻地失去了所有,最终化作虚无以成全王子,心意也完全没传达到,尽管是个圣人,但从恋爱的角度来看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世人因怜悯而倍感忧伤之时我在想,如果她能更主动一点地争取自己的幸福,那故事也许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版本。”
“在弗洛伊德看来应该是怎样的故事呢?”
“尽管失去了声音,但能传达心意的方式还有许多,她之所以不那么做并非因为没办法,而是不想吧。”
弗洛伊德的视线移向我的面孔。
“如果她切实地告知王子自己的身份和为他所牺牲的一切,结果又会怎样——至少这样她就算是为自己努力过了,烦恼的问题就丢给花心的王子如何。”
“所以弗洛伊德同学的态度是否定在恋爱中的‘牺牲’吗。”
可世人都说爱的最高层次即是“牺牲”。
为另一人着想,只要对方幸福自己就能满足,这就是众人眼中最高级的爱,在平庸的我眼中也是同样的。
而如今弗洛伊德抛给我这样的问题,即使为对方牺牲了一切,自己就一定能幸福吗,换言之,一定要把自己的幸福寄托于他人的怜悯身上吗,幸福究竟应该牢牢攥在手心还是任其自由地成长。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恋爱这种复杂的东西,同样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经历过,我哪里懂得怎样回应。
“如果不懂的话,就听我的建言如何?”
此刻在我眼中,已经不将弗洛伊德继续当做小孩子对待了。
“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妮蒂娅姐姐,千万不要犹豫,心里怎样想的就顺应心意去做吧。”
他浅笑着。
“否则就会变成人鱼公主一样的悲剧,付出所有,最终也一无所获。”
“所以——”
他的脸蛋凑的更近些,在我的耳边低语。
“你所喜欢的人,他的名字是什么,妮蒂娅姐姐?”
“……”
一阵恍惚,须臾的晕眩,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的声音仿佛蕴藏魔力,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他的名字是什么?”
“你一定很想说出来吧。”
细碎地轻声问询,似哄婴儿入睡的摇篮曲。
“如此下去真正的受害者可是你自己哦,妮蒂娅。”
“说出他的名字吧。”
对方如是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一定…很想说出来吧……”
并不陌生的体验,仿佛曾在何处经历过。
没错,差点忘记了。
嗯,我果然是那样想的。
想要让自己坦白。
我所倾心的人,希望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希望能和他共度余生的人,不知不觉地喜欢、却又不敢令自己承认的人是存在的。
“伊恩……”
“这样很好哦,妮蒂娅姐姐。”
他的声音无比温柔,仿佛鼓励幼儿的腔调。
“说出来的话,一定就轻松多了。”
不知不觉地跟着点了点头。
“伊恩……伊恩·斯托克……”
“我的兄长…我所…爱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