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已逃出王城,弗洛伊德却没有出现,有两个可能。
一、故事尚未走到最后,接下来还有其它事件。
二、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这一回与前次并没什么区别。
咬着手指,坐在夜半的篝火边,伊恩烤着事前带出来作为储备粮的土豆,艾达则在一旁收拾行李。
今天整日没有休息,接连跋涉穿过大半密林,循着少有人迹的小径,最终在天色渐暗之时选了一处较为宽阔的平地,以燧石生火,三人准备在此度过一晚。
如果又选错了该怎么办,要是这次又有谁因我的错误而……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自己该怎样负起那份责任才好。
我太自大了,又或是一时冲动,选择了与弗洛伊德对抗到底这条路。
做出了选择后又按捺不住去想选择另一条路是否更加明智。
可如果依他所言去做,我更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幸福而牺牲罗丹。
“哈……”
长叹一口气,却不敢发出明显的声音,大家的心情已经足够压抑,不需要我再加重负担。
“怎么了,妮蒂娅殿下?”
伊恩滚动着火中的干树枝,关切地向我询问。
“……”
稍犹豫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什么事…都没有。”
放下手肘抱住膝盖,夜半的冷风穿透了轻薄的衣衫。
“也不要再叫我‘殿下’了,伊恩,现在的妮蒂娅不再是王女,而是落魄的流亡者。”
视线向一旁默默听着一切,却不做任何表示的艾达。
“艾达也是,今后没必要再叫我‘王女’或是‘殿下’的敬称。”
艾达不言不语,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手上的活计,沮丧的气氛开始在林间蔓延。
沉默良久。
“可我的这条命是妮蒂娅殿下给的,无论如何,我——”
“够了,伊恩先生,你清楚眼下的状况吧。”
没来得及让我开口,这次倒是艾达打断了伊恩的发言。
“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恪守王城的尊卑,如今我们都是落魄的难民,维持着那种态度和称呼,你是想在人前暴露妮蒂娅的身份吗?”
从这一句开始她不再以敬称唤我。
伊恩无话可说,眼中流转着苦闷的光彩,右手握住枯树枝,继续翻转着火中半生不熟的食物。
这里的伊恩尽管个性与真实世界的本尊相像,但这边的人似乎更容易感情用事。
比起现实中机器般的绝对理智,并且无论何时都能做出正确决定的伊恩,这里的他倒是显得更有人情味些。
弗洛伊德曾说过,此处的人是以我的回忆为素材捏造的,自然也沾染着我的个人色彩,所以实际上我的内心中是希望伊恩这样的吗。
……
或许吧,我或许期待着那个冷冰冰的伊恩能有些平凡的模样,偶尔能像个普通人似的,会喜怒哀乐,会感到惊讶和意外。
望着跃动的火苗,聆听着耳边轻轻呼啸着的微风与木柴噼啪断裂的脆响。
火光以不常见的方式勾勒出三人的五官,明与暗的分界线在脸庞起伏,恍然间,我似乎什么都不再想了。
思维断了线,一切烦心事瞬间不见,只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起舞的火焰上,跟着放空脑子。
但在那后我又马上意识到,这只是自己在外界压力下的逃避表现罢了,面对必须解决、必须思考的难题,我却选择了“无动于衷”,这是最糟糕的做法。
可除此之外我又能怎么办呢。
“妮蒂娅…大小姐。”
考量片刻,艾达选择了这样的说法,回避了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却让我想起了真实世界线中的她。
彼时的艾达就是这样叫我的,恍惚间有些错愕。
错愕转为茫然,继而又是感伤。
“床铺已经弄好了,您要先睡一会儿吗?今天旅途劳顿,已经相当困倦了吧。”
所谓的床铺其实也只是在地上铺开的一张薄薄毯子,出行匆忙,加上出于减轻负担的目的只带了这一张能用来入睡的床具,他们将这张床让给了我。
见我没有回应,艾达盯着我的双眸,于是发觉了我眼中的变化。
她轻叹了口气,说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呢。”
因为她看到我在流泪。
眼眶中有酸涩的鼓胀感,扑簌扑簌地落下泪珠。
回忆起往昔平和幸福的每一日,现在的自己又遭遇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卷入事件,目睹了对我极为重要两人的死状,接着度过了噩梦般的二十四小时,每分钟都似一年般漫长。
如果能平安地回到原本的世界教现在的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好,这地狱巡游般的经历无论如何都不想再体验了。
艾达向我这边靠了靠,挽住我的头颅,靠向她的胸膛。
有点惊讶。
随后本能地伸出双手挽住对方的腰,像初生的婴儿般,自己也的确像婴儿一样束手无策了。
感受着温暖与柔软,还有能包容一切的温柔。
“没关系,已经没关系了,大小姐。”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抚我的头发。
“我们不会离开你的,我一直就在这儿。”
好似母亲的喃喃低语。
“无论妮蒂娅到哪里,我都在您的身边。”
“所以不要哭了,无论怎样的困难都请说出来,我们一同面对就好。”
如果能说出来就好了。
尽管对方有那样的心意,我却不能照做,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就算要像对罗丹一样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也要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眼下节外生枝谁知会有怎样的变故。
何况也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就算告诉了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但无论如何,被艾达安抚后我的确轻松了不少。
世上没有什么压力无法排解,有时只是缺少可以撒娇的对象吧。
在哭够了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吸着鼻子,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在圆木上坐正身子。
低下头,裙裾早已沾满污泥,鞋子也肮脏不堪,这大概是整日马不停蹄赶路的结果。
“哭出来就好,从此以后无论怎样的苦难都只能由我们三个一同面对。”
伊恩如是说着,从火中取出了表皮已略微炭化的马铃薯,看来他也并不擅长野炊。
“不管您是怎样的身份,我都会一直追随您,直至世界的尽头。”
他这么说着,将穿着烤熟食物的木枝递过来。
“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先填饱肚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