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大小姐。”
出于安全的考虑只租下了位于二楼的一间屋子,隔音效果比较差,但好在没有其它客人,所以也不必计较那么多。
于狭小但还算干净的浴室内洗漱完毕后,我和妮蒂娅殿下先后走进了屋内。
“没什么…只是脚底在发痛。”
妮蒂娅殿下换上了从王城带出来的、仅此一件的白绸睡衣,头发扎成了麻花辫,自左肩垂直胸前。
我不记得她有这样的习惯,又一次了,与曾经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室内一张大床便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麻布的床褥呈现出原本材质的土黄色,地板年久失修,门槛处完全失去油漆的色彩,踩在上面发出吱嘎的响动。
但这都无所谓,最重要是屋内没有腐败发霉的异味与菌渍,看得出来有经常在打扫,因此环境再简陋也能接受。
妮蒂娅殿下踮着脚尖走到床边,按着膝盖坐下,我出于往常的习惯则走到桌边提起了铜茶壶,这才想起此处已不是王城,自然也没有红茶喝了。
只好向陶杯中倒了点温水,递到妮蒂娅殿下的跟前。
“您喝些水就早点就寝吧,明天还要起早。”
“嗯…”
妮蒂娅殿下微微点着头,捧起杯子小口啜饮着白开水,脚尖相抵,那是心事重重的表现。
“现在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妮蒂娅殿下还是放宽心比较好哦。”
她抬起头望向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刚要开口时伊恩先生推开了房门。
他在我们之后才使用了浴室,传闻男性洗澡的速度快的很,看来果然没错的。
进屋后伊恩先生便走到柜前,从里边抱出了床铺,掸开后铺在地上。
“伊恩,你要在那里睡觉吗?”
妮蒂娅殿下双手撑着床沿问到。
“是的,您和艾达小姐睡在床上就好,我在这里也好听得见地面的声音。”
曾有从军的友人对我说过,两军对垒的状况下行军时大家往往会将耳朵贴着地面睡觉,这样一旦有马蹄声接近,经验老到的士兵马上就能察觉,伊恩先生指的大概是这一点了。
可这里是二楼,他显然只是想找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但是……”
妮蒂娅殿下欲言又止。
“但是…”
声音变得微弱了,随即不再言语,稍垂着头继续啜饮杯中的水。
屋内只有一张双人床,除了眼下这种睡法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她大概意识到了这一点。
若不是我和殿下睡在床上,莫非要妮蒂娅殿下和伊恩先生,或是我和伊恩先生同床共枕吗,那种情况才更加不妙。
清楚这一点的不久后,三人都沉默着躺在了床上。
随即,夜幕降临。
在每一日的同一时刻,太阳拉下了夜的黑纱,而今晚已不再是王城的高墙之内,也不是前几日的风餐露宿了。
风声、虫鸣、还有刚刚掠过屋顶那只猫头鹰的嚎叫。
过了一个钟头左右,身边的妮蒂娅殿下缓缓侧过身。
“艾达…”
她小声叫着我的名字。
“艾达…”
又一次地。
一片漆黑,除了窗外投过来的点点星光勉强将眼前的一切勾勒出轮廓,其余什么都瞧不见了,只听得到她的呼唤。
“怎么了,大小姐?”
“还醒着呢,是睡不着吗?”
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于是便开口应了一声。
“嗯。”
“那……伊恩呢,伊恩也睡不着吗?”
……
“是的,妮蒂娅殿下。”
半晌后,伊恩先生也应了一声,或许是在考虑是否该装睡,自己是否合适参与到女性之间的话题中。
“都说过不要那么叫我了。”
“…”
“抱歉。”
短暂的沉默后他这样答到。
妮蒂娅殿下转过身,三人的脸庞都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而在夜半的此刻则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风声与虫鸣又一次占了上风。
过了一会儿,妮蒂娅殿下的手从她那边伸向我的被子中,轻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很害怕,伊恩,还有艾达。”
声音略微颤抖。
“没必要害怕哦,大小姐,我们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尽管自己对未来也没有把握,还是自欺欺人地说出了安慰的话语。
“我怕的并不是这个。”
妮蒂娅殿下犹豫少许,接着说到“我从未怀疑过伊恩的能力,艾达也无论什么事都能考虑周全,只要和你们在一起眼下的困境算不了什么。”
“那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呢?”
伊恩先生侧过头,望向这边问到。
“我害怕的……”
说到此处,她便不再继续了。
“没什么,或许只是杞人忧天吧。”
“无论那是怎样的烦恼您都不必担忧,如果静不下心的话,就想想您年幼时我们两个还常常陪您一起玩儿的情形吧。”
我这样安慰着她。
“是吗,我们还有这样的过去呢。”
也许是忘记了吧,妮蒂娅殿下。
把天真与纯粹当做记忆的陪葬品,统统被近年愈发冷血无情的新兴趣毁掉。
“您忘记了吗?”
她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不,我从没忘过。”
和想象中完全相反的答案。
的确如此,还是为了宽慰这边而编造的谎言?
但即便是谎言我也就当做事实吧,妮蒂娅殿下没有将过去的自己否定,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艾达,你的身上真暖和呢。”
“当然了,我又不是冷血动物,倒是手脚发凉的大小姐才该多注意。”
“明明从前都——”
又一次地,大小姐没把想说的话讲完整。
“从前怎么了?”
“没有,是我弄混了…”
混淆?
是指我吗,我被和谁、或者什么混淆了?
想到此时,太阳穴深处突然没来由地闪过一阵刺痛。
“唔、”
类似偏头痛,更偏向神经痛的感觉,自己从前明明没有过这种症状,是因为最近总在野外日晒雨淋才导致的吧。
正当自己纳闷之时,一阵敲门声从地板下传来。
随即是一人的脚步声,或许是老板娘。
接着,门栓拉开,听到了几个陌生男人与她的对话。
“这儿是村中唯一的客店吗?”
“哎、是的,几位打算在此住宿?”
“不,最近几天,有没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姑娘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