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我被嘈杂声吵醒。
窗外鸡啼犬吠,夹杂着男人不满的嘟囔,女性的尖叫和木头与金属撞击的闷响。
“咳…咳咳、”
高烧大概退掉一点了,但咳嗽还没有止住,胸口发闷,双腿虚浮无力。
之前被艾达安抚后姑且睡着了两三个钟头,现在困倦不已,可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让我不得不打起精神。
隐约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了。
头痛……
胃部痉挛着时不时涌上呕吐感,肺里像火在烧,喉痛肿痛。
撑着床边勉强站起,扶着桌子走到了门前,听着门后有人交谈的声音,于是便稍微撇开了一条缝隙。
“开门!”
是白天骑兵队中的两人,据他们说不是要等到第二日才进行盘查吗,为什么今晚就开始四处折腾。
对面是艾达的房间,我看着其中一人敲艾达的房门,用了极大力气,毫不客气地。
“砰、砰、砰”
“快开门!”
片刻后,艾达走过来把门拉开。
“您…”
她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老爷,您有什么事吗?”
立即改换了敬称,倒是很像市井小民的态度,但现在不是欣赏她演技的时刻,不必说我也知道,来者不善,大概要发生什么了。
“跟我走,到镇中心的广场去。”
“请问…发生了什么?”
“去了就知道,动作快点。”
说罢,他又一转身,毫无预兆地拉住我这边的门,因为原本就是虚掩着,加上自己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一下子便被拽开,吓得自己双手一缩。
“还有你,在这里看什么,跟我们一起走。”
说罢,他便捉住我的手腕,站都站不稳的自己哪能承受这样粗暴的对待,差点一头摔倒。
“等一下、这位老爷。”
艾达马上出言相劝。
“这位小姐看来似乎患上了风寒,您就体谅一下,留她在这儿吧。”
艾达刚刚是怎样称呼我的,这位“小姐”?
她为什么要改变称呼在追兵的面前装作与我不认识,是为了与我划清界限吗?
“多说无用,跟我们过来。”
身后那人亮出了腰下佩剑的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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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到了镇中央。
但比起“带”更倾向于“赶”才对,一路上也见到了一些与我们同样处境的人,大多是年轻的女性,被一批批地向镇中心聚集。
路上我想向艾达问清情况,强忍着喉咙的肿痛低声问询,但艾达始终低垂着头颅,眼神也躲躲闪闪,一言不发。
我觉得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这样不言不语,她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
莫非终于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想与我划清界限好明哲保身——
不、绝不是那样,妮蒂娅,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扳过了头脑中因紧迫而生出的扭曲主意,艾达绝不是那样的人,无论现实中还是此处。
一路无言,直至抵达镇中心的空地。
火把点亮了这片街市,也引来了无数飞蛾,身后的漆黑的夜空,火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摇曳不定。
最中央垒起高台,穿着比其它士兵更坚固气派铠甲的一人立于其上,俯瞰着被聚集起的少女们和因这番折腾而来一瞧究竟的镇民,当然最多的还是少女们的亲眷,他们大多紧张地盯着台上人的一举一动,不敢言语,只能不安地等待对方的指令。
那位显然是头领的男人接近四十岁,胡茬浓密,体格健壮,目光阴沉,嘴角总是略微下坠,面皮下没有多余的脂肪,皮肤仿佛直接贴在骨骼与肌肉上似的。
我与艾达自然也是被捕的一员,被迫跪在地上,与大约七十多个少女一起。
渐渐地不再有人加入了,士兵中的一人走上台去对为首者耳语了几句,他便点了点头,俯瞰了一圈跪着的、或抬头不解望着他或深深低垂脑袋的少女们,又将视线放的更远些,瞧了一遍围观的镇民,随即开口——
“我们是鸢尾之国王室下派的缉捕队,这里是授权书。”
他将右手中攥着的羊皮卷展开。
“我们有调用当地部分兵力的权利,并能行使当地领主应有的一切特权,当然,只限缉捕逃犯的期间。”
王城早就被攻破了,伪造王的笔迹并盖上印章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的目的,是捉拿犯下叛国罪行的王女,也就是这个国家唯一的公主、妮蒂娅殿下,一路追查下来,我们获悉最近她来到了这个城镇,因此才将这儿的出路全部封堵,并实行了宵禁三日的命令,这你们是知道的。”
什么,宵禁三日?
可我之前明明瞧见艾达拜托伊恩去做了什么,问起她时艾达的答复是购置药品,但既已经实行宵禁,那显而易见就是胡编乱造的谎言了。
我惊讶地望向艾达,而她别过视线,没有看我。
伊恩到底去做什么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要是还在镇子中应当马上赶回来照看我们才对。
“原本盘查打算定在明日,我们也没有夜半扰民的恶趣味,但就在刚刚,就在一小时前,发生了一场相当恶劣的袭击事件,因此才不得已将预定计划提前。”
他停顿片刻,观察着台下众人的反应。
“不过幸好,由于我们的防范措施做的很好,早有预料会有反贼偷袭,因此只是有惊无险,还捉住了那位袭击的刺客。”
言罢,他向右侧一挥手,对台下的士兵示意。
等等、他说刺客,在这里的人会袭击他们的,莫非是……
不妙的预感漫上心头,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片刻后,两名士兵抬着被绑在刑架上的一人走上高台,将之固定在地面上,这我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是伊恩。
果然,猜测应验了,莫非艾达拜托伊恩去做的,就是这件事吗?
伊恩已遍体鳞伤,看得出通宵拷问的痕迹,紧咬牙关,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
望着台上的他,伊恩的视线瞧向别处,并未集中在我们二人的身上,但以他的眼力一定早就发现了我们,只是不想将怀疑引导至这边吧。
果然,骑兵队的领头人在偷偷观摩伊恩的目光,但并未得逞。
可为什么伊恩要去做这种事,明明是以卵击石,莫非他想凭一人之力消灭全部追兵吗?
不……
仔细看看台上之人,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庞,八成是叛军伪装成的正规军,既然如此他们又是凭什么来分辨哪一人是我。
等等、
莫非、莫非伊恩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要刺杀的目标,是“能够将我分辨出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