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蒂娅、妮蒂娅?”
意识渐渐在混沌里清明,深海中的躯干渐渐上浮。
窒息感自脊柱传至大脑,迫切渴求着呼吸,肺部剧烈收缩,气管自下而上地猛烈舒张。
似乎听到了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是谁来的?
一道白芒从眼前闪过。
“哈——”
猛烈地吸一口气,霎时睁开了双眼。
“妮蒂娅,怎么能在楼顶睡着呢。”
玛利亚双手插着腰站在我的跟前。
“我还以为老实的土妹子怎么会翘课,原来是跑到这里睡懒觉了。”
她弯下腰,腮帮子鼓起来。
“这样会着凉……哇啊!”
一脸茫然地听着她的话,三秒后,我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因此,什么也不顾地抱住了对方,以猛扑的态势。
自己成功了吗?我做到了吗?从弗洛伊德的轮回地狱中逃脱了吗?
甚至还……
观察着自己的十指,掐了下手背的皮肤。
我还活着,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但……
但管不了那么多,我竟然平安无事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而且成功救下了重要的人,只凭我一个人,做到了。
“欸……”
被我死死抱在怀里的玛利亚不知所措。
“妮蒂娅,怎么了?”
她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因此语调转变为关心的意味。
一边抱着我,一边轻轻抚摸我的头顶。
被比自己还娇小半头的女孩子安抚,我现在的模样一定滑稽到极点,但那都无所谓,自己只想找个能拥抱的人而已。
“为什么哭了?!”
玛利亚察觉到了我默默抽泣的声音,被稍微吓到,于是开口询问。
因我没回答,她便稍稍将我推开了想观察我的表情,但这边的双手还环在对方的腰间。
抑制不住激动、感动、或是喜悦?的心情,想说些什么,但只剩下抽噎的语气与扑簌扑簌不断掉落的泪珠。
“被谁欺负了吗?!”
玛利亚的声音有些不妙,她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如果自己不给出个合适的理由恐怕会把机关学园闹个底朝天来找出那不存在的犯人吧。
“是那个叫罗丹的小子?”
“不、不、不是的。”
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话,这个世界的天还是蓝的,人的面孔也好好地生着五官,这真是…
“只不过——”
迟疑片刻。
没必要让她知道,没必要让关心我的人为我难过。
“想起了昨天看的小说,有非常感动的情节,刚刚梦到了。”
“……”
她的眼皮耷拉下来。
“就是因为这种事?”
“嗯、嗯。”
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妮蒂娅受了怎样的委屈,竟然是这么无聊的事!”
“怎么能说无聊,那本书——”
“好了,我才不想听,跟我回教室去,别又在这里睡着。”
说罢,她捉住我的手腕。
而我立在原地未动。
“等等、我还不想回去…”
“为什么?”
她也停下询问。
“还想回味一下刚刚的梦境,请留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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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离开了,而我依然坐在楼顶原本的位置。
现在是几时?听玛利亚说不过过去了一节课的时间而已,果然是梦境吧。
不、绝不是梦境。
我很清楚那不是我的臆想。
只是抱着或死、或成功的心情去做了,也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无论弗洛伊德还是黑猫都曾对我说过海的女儿这则童话,弗洛伊德对人鱼公主的做法百般不满,他似乎认为那故事不切实际,她应更自爱地实践内心的感情。
偏激些的说法,便是“自私”地将王子占有。
而黑猫则强调了海的女儿与七只乌鸦的主人公有某种共同的特质。
切实思考过了,我认为那特质便是“牺牲”。
人鱼公主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以此来兑现自己的爱,而“七只乌鸦”中的妹妹则斩断小指作为开门的钥匙。
牺牲的程度不同,但她们确实都在“牺牲”,而牺牲的主体则是“自身”。
牺牲的结果却不同,前者最终一无所有,后者却迎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这是否意味着黑猫也不能确定那答案的正确与否,自己依然要冒着五成的风险去做呢。
恐怕就是如此了。
那么,自己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冒着极大的风险牺牲自己,结果未知,或者是让他人为我的幸福而死。
但是——
从前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答案吗?
不对,我是知晓的,从弗洛伊德提出条件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既然游戏结束的条件是“自己所认知的,在两个世界共存的人物的死亡”,那么自己从世上消失就是最简单的一条路。
可我是自私的。
希望他人无恙的同时,甚至是在那之前,我希望自己能获得幸福,如果能和伊恩一起活下来的话。
因此这是自己走投无路时的选择,或许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我也不会这样做吧。
自己真的曾有让他人去死算了——这样的想法,那又不是我的错,彼时弗洛伊德所设下的陷阱从一开始便与我无关。
但我深知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我要为此负责。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面对自己的本心,面对未来与良心,妮蒂娅·斯托克做出了放手一搏的抉择。
反抗军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有王族,换言之,同行者中真正的目标也只有自己而已,攻城前将伊恩和艾达支开并不是难事,甚至激进些干脆限制他们的自由,随后自投罗网,两个仆人又怎么会被叛军为难。
那样做了,现在迎来的则是之后的结局。
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想违背良知与人性,这就是我做出的决定,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最多也只能做到“贯彻原则”而已。
但在这过程中鼓励自己做出一切的动力,人们或许就将它称为“勇气”吧。
那么,我变得更加勇敢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轻松得很。
不必背负灵魂的谴责,哪怕奄奄一息也轻松自在。
“哈啊……”
长长地、痛快地舒了一口气。
自己活下来了,那或许是弗洛伊德的怜悯,但依照他的条件现在无论罗丹、艾达还是伊恩也都应还好好地活着。
但是、放不下心,一会儿回去看看吧。
没错,现在就回去,得亲眼确认才行。
“妮蒂娅同学?”
“妮蒂娅,现在还是上课的时间吧。”
“大小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没错,如我所想。
True end的达成条件就是如此,从一开始就无需催人泪下的离别,不必跋山涉水,更没有惊心动魄的山崩地裂,只需要一颗纯粹的、作为“人”的心,仅此而已。
话说回来,弗洛伊德同学…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