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验开始的前一天,言志泽经过校长办公室时,听见里面传来了罕见的争吵声。其中情绪激动的一个声音言志泽非常熟悉,那是他的班主任,那个脾气火爆的白云苍。
争吵的内容言志泽并没有注意去听,只是在飘进耳朵的话语里,有着“学生会”“MIT”这样零碎但出现频率极高的词。
白云苍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她用拳头使劲地砸在校长的办公桌上,
“我承认他们是军人,但他们也是学生!!”
校长是一名年过五十的精壮老人,整齐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银白色。他的脸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但他的眼神却锐利无比,像鹰一般。这是军人的眼神。
校长的声音非常冷静。
“我们需要新的血液。你也明白的,白云苍老师,战争就要爆发了啊,战争。无论是前几天的城市里出现猎笼者,还是更早之前全部牺牲的MIT东部A分队,这一切都是战争的前兆。”
“但这里是研究机构!这里还是学校!不是战场!”
“这里会不会成为战场,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
白云苍低下头咬着牙齿,
“……可恶!我艹!”
泄愤般骂出几句脏话后,她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留下校长在办公桌前无奈地叹气。
“学生……吗。”
言志泽躲在一边,因为经过时争吵已经快要结束,所以他只听到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
战争?新的血液?
这些名词的含义言志泽并不是十分清楚。
还有那句“这里是研究机构”。
——无法理解。
红衫军高,不就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军事高校吗?在广大的安纳斯塔西亚里面,这样的学校数量是上了二位数的。红杉军高在其中没有丝毫亮点,成绩也算不上出名。
但是把这段争吵与前几天与凌月虹一起到资料室看到的那句扑朔迷离的<Dr.C is still alive>联系起来,言志泽感觉到红衫军高的影子比过去要漆黑了,里面像是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般躲避着阳光。
不祥的预感。言志泽希望有这样预感的自己只是受到了凌月虹的影响,自我意识过剩而已。
回到教室,在抽屉里搜索下一节课要用的书时,言志泽发现了一张打印的纸条。
纸条夹在书本当中,露出了一半。言志泽将它抽出时,上面还留存着油墨的气味。
“请于下课之后来人工湖。”
——用文字处理软件的默认字体打出来的,意义明了的一句话。
但从其他方面来讲,意义完全不明。
简单地推理一下,给纸条的人可能是以下几种的其中一种。
一、告白的女生。这个可以自动划掉。言志泽觉得时代还没有进步到告白都需要用打印的程度。
二、恶作剧。
……然后就没有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恶作剧吗……)
大概是哪个恶心的家伙想用告白信的方式骗出言志泽,一路上用摄像机录下他春心荡漾的窘样,然后再在指定的地点狠狠地嘲笑他一番。但又不会模仿女生的字迹,于是只能用打印了——一定是这样的。
真是粗糙的恶作剧呢。粗糙到了让人有点同情的地步。
识破别人的精心策划的恶作剧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
对着忙得满头大汗的阴谋策划者大声说出“哈哈哈呆子我早就识破你的伎俩了”,简直跟名侦探一样。虽说有些幼稚,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恶作剧有经过精心策划吗?
于是,综上所述,言志泽决定按照纸条上说的去做。
下课铃一响起,教室里马上变得熙熙攘攘起来。和往常不同的是哈登并没有马上凑过来问言志泽“今天去哪玩”而是直接离开了教室。有些不解的言志泽在看到一旁的伊米莉亚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后,恍然大悟。
明天就是测验了,在放学之后赶紧去自主练习一下——大概是这样的想法吧。
(什么嘛。那家伙也会临时抱佛脚啊。)
本来想拉着哈登一起去看好戏的言志泽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走在去人工湖的路上,太阳的光芒与正午相比,已经减弱到了可以忽视的地步。由于是人工发射的太阳,所以并不会移动,只有光芒会随着一天时间的改变而变化而已。
太阳永远高挂在正空。正因如此,是阴影的地方将永远黑暗。
四周空无一人,路旁的灌木丛因为细风的吹过而沙沙作响,刚刚种植的小树像鞠躬般左摇右晃。
何等悠闲的景象。
要是让言志泽躺在草地上,就这样度过一生,他也会无怨无悔。
可是,整个湖面的平静只用一小块石头就能打破。现在也是如此。
在微风吹拂灌木丛摇晃时,一个潜伏在灌木丛中的身影露出了一点破绽。
“谁……”
言志泽第一个认知是,大概又是凌月虹在跟踪自己吧。可是这个认知马上被否决。
那个潜伏在灌木丛中的家伙发现自己露馅了之后极快速地站起身子。
那是一个身形相当魁梧的男性。他穿着红杉的校服,脑袋却戴着用以隐藏身份的头套。
男子一只手中拿着一张不知道沁泡了什么液体的湿毛巾,眼神狠毒。
言志泽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时间犹豫,他果断地一拳向男子的面部打去,可是男子用手抓住言志泽的拳头,脚下一跘,顺势将他拖进灌木丛里,按倒在地上。
极其犀利的身手使得言志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一脚向男子踢去,男子用手臂轻轻松松将这一击挡下。
还想反击时,男子已经用那张湿毛巾狠狠地摁住言志泽的鼻子和嘴巴。
“呜……”
鼻子不由自主地吸入了刺激性的药品,言志泽的肺和气管像被火烧了般疼痛。在挣扎之中他逐渐变得全身疲软,意识模糊。
…………
言志泽在无尽的宇宙里漂浮着。
那是名为记忆的宇宙。
言志泽四周空无一物,身体无论如何运动都是徒劳无功。
顺其自然。
“爸爸和妈妈最近有点忙,不能回家给你庆祝十岁生日真是对不起。”
“要听话哦,舅妈每两天就会来家里一次,你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告诉她。”
“我叫言志泽,爸爸妈妈的工作是普通的矿工。”
“好了,言志泽同学,你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同学们安静一点……”
“这楼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小朋友?”
“真是糟糕……”
“小朋友,你能联系到你的亲戚吗,随便是谁都可以。”
“好了……你是这孩子的舅妈对吗?”
“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请不要过于悲伤。”
“这孩子的父母,遇难了。”
“对不起。请你节哀顺变。”
“…………”
“言志泽的妈妈和爸爸呀,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哦?”
“嗯,很远,很远的地方。”
“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吧。”
惊醒。
枕头和被子都被汗液渗湿。
言志泽想驱动身体坐起来,可是肌肉却一直颤抖,不听使唤。
但即使不动身体,仅看面前少许的景物也知道,这里是医务室。
“有……人吗……”
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很艰难。
所幸,声音还是传达到了外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看起来是医生——闻声走了进来。
“啊呀,已经醒了吗?还不可以动的。”
中年女医生走到言志泽床前,将一支枪状的电子体温计在言志泽的额头触碰了一下,体温计随即发出代表“没有发烧”的缓慢嘀嘀声。
“看来已经退烧了。”
“医生……我……”
“啊啊,不用勉强说话也可以的。你吸入了肌肉松弛剂……所幸心肌没有出现问题。”
“……我……被?”
“你是前天晕倒在中庭,被人发现了送过来的。不过这次的事件真是恶劣……红衫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袭击事件了。”
言志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被袭击了。那个魁梧的男子……
“有看到袭击者的面貌吗?”
言志泽摇头。当时那个男子戴着头套,况且因为麻醉药的关系,大脑对这部分的记忆非常模糊。
等等……前天?
言志泽意识到这个词所代表的深层含义之后,全身一抖。
前天晕倒的……也就是说……测验已经在昨天结束了吗……
糟糕……他想起哈登说过的话,这次测验十分重要。好像还关系到以后的分配……什么的。
那个袭击者为什么要挑那个时间袭击?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谁?这跟“测验”有什么联系吗?
正当他这样思索的时候,中年女医生又说话了。
“话说回来,在你晕倒的时候,除了你的班主任,还有四个同学来看望你了。有一个男生等了很久刚刚走,有一个女生现在还在门外等着呢。”
四这个数字让言志泽有些在意。他知道“男生”大概是指的哈登,那么现在在外面等着的女生是谁?
“小妹妹?他醒了哦。真的。”
女医生凑近走廊,小声说了几句,
“哎呀,她怎么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