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终究还是把言志泽叫去谈话了。
就在言志泽从学生会室回来后不久。
上完她自己的课后，完全无视十分钟课间休息之后言志泽还有下一堂课这一客观事实，一句“言志泽老娘有话要给你说”就这样把言志泽叫走了。
有什么很急切的事的样子。
来到了目前空无一人的教室办公室，在相对的两张凳子上分别坐下。
白云苍要说的第一句话，言志泽已经猜到了。
——“你真的加入了学生会吗？”
但可惜猜错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学生会的家伙。”
不是疑问句的话，连怎么回答也不知道。
“诶？”
“你怕死吗？”
突如其来的虽然是疑问句但仍然让人手足无措。
踌躇几秒后，
“怕。”
这是言志泽真正的想法。
“我也怕。”
白云苍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小口，
“世界上的活人，没有一个不怕死。”
无法否定的一句话。
“你知道五百年前力场刚刚展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白云苍忽然把话题调转到五百千米的高空。
五百年前，被后人称作“红海力场”的超巨型能量场将地球上的一片区域完全封闭了。
完全封闭就如字面意思那样，彻底的断绝了联系。电波、光、能量，都不能穿透红海力场。所以“地球”这个东西到底原本是什么样子在五百年后的今天已经无从考证，只有在留存下来的文献里总结出的还原图能够给人们一个想象的空间。
被封闭的区域大概有五十多万平方千米。由于力场将外界传来的光和热量也完全吸收，力场里面瞬间失去了光明，而且也在慢慢地失去热量。
——没有阳光照射的世界气温逐渐低下，因为过度的寒冷，生物灭绝，生态系统被破坏得惨不忍睹。而这一连锁反应造成的是，空气中的氧含量降低到了能维持人类生命的临界点。
活着的人们每时每刻都忍受着极端的严寒，连呼吸都在受着折磨。暴动、抢劫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满地都是饿死冻死或者被刀、钝器、枪杀死的人的骨骸，甚至连死人身上的肉都能成为口中的美味。
而雪上加霜的是，猎笼者在不久后出现了。
没人知道它们的来历，也没人曾经见过类似的机械，简直就像外星人入侵一样。它们只管残杀人类，普通的火药动力枪械几乎难以伤及它们分毫，而它们却可以射出可以融化一切的火球——后人证明那是高温等离子团。
人类在一个月内死亡了四分之三，而幸存的人也在苟延残喘着。
而在那地狱般的一个月之后，猎笼者就像是蒸发了一般忽然消失了。
“……”
沉默不语。
“有很多人，死去了。”
白云苍抽起了烟，
“简直像有人在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间。还有两百年前的‘三百事件’，不是吗？杀人就像杀细菌那样。”
这是很沉重的话题。言志泽不知道怎么回答白云苍时，就只有沉默。
包含了三千八百多种有害物质的白烟虽然在空气里悠闲自在的飘着，但周围确实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
（那些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那又是如何深邃无底的绝望？）
试图在脑海中想象当时景象的言志泽，后背不由得发寒。
——但是这些东西，白云苍为什么要在这里提起呢。
绝对不是单纯的怀古伤今。
“如果啊，我仅仅说是如果——那种事情，在不久的将来又会发生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是最糟的结果。
“那样的事情，永远不要发生就好。”
“我说，仅仅是如果。”
白云苍的话里隐隐透露着令言志泽不安的暗示。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安纳斯塔西亚有足以匹敌猎笼者的武器。有五倍音速的高斯武器，有能量护盾，有悬浮坦克，有重机甲……”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会死去不是吗？”
……沉默。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如果死去的人，是你的朋友呢？”
“——！”
言志泽眼前出现了凌月虹、哈登、伊米莉亚、加尼特以及其他熟悉的人倒在地上血流满地的场景。
以及，父母。
……不要。
绝对，不要。
想要这样做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想要再次夺走他重要东西的人，他绝对会亲手杀掉。
“我会，不管怎么样，会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白云苍听到这句话，安心地笑了。
白云苍的笑，稀有度为三。
顺带一提，凌月虹的笑稀有度为五。
“是这样吗。你是个特殊的普通人呢。”
像是确认完毕什么东西了一样，她挥手示意言志泽可以离开了。
“听说你加入了学生会，是真的吗？”
那天晚上五个人集合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提起了这件事。
是哈登提起的话题。
“是啊。凌月虹也是，不明不白地就加入了……”
“不知道该不该祝贺你呢？”
“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每天要定时到处巡逻，累得要死……对了还有那个学生会长，莫名其妙地把人叫去集合，麻烦死了。”
学生会长。哈登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表情有细微的变化。
“学生会长……吗。据说是个很奇怪的人呢。”
这时伊米莉亚凑到面前加入了话题。
“什么什么~学生会长吗？那个学生会长我也见过哦，看起来很厉害不是吗？”
“是有这种感觉。”
……一如既往的闲聊。
透露出言志泽加入了学生会这条情报之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因为学校里的大部分人连言志泽是谁都不知道。
但这也许是表象，因为那个袭击者只有一个人，说不定正在计划采取什么更极端的手段。
但是，袭击者的动机完全是一团迷雾。所以根本无法推测袭击者接下来会怎么做。处在这种情况下的言志泽，连走路都要步步小心。
不过，在五个人一起行动的现在，应该可以放松戒备开心的玩吧。
——虽然这个小组成立的初衷并不是为了玩。
今天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夕阳西下的时候，因为四处走动言志泽的脚已经感觉有些麻木了。
不过，加尼特和哈登聊得正欢，伊米莉亚也缠着凌月虹不放。
有时伊米莉亚会因为加尼特的奇怪言论而对他使出自由搏击的精髓，而那时哈登就在一旁开怀大笑。
加尼特询问凌月虹该如何攻略自己的妹妹时，凌月虹一半认真一半胡扯的告诉他了，而对自己的妹妹尝试了之后得到的结果是“最讨厌哥哥了”。
——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吧。
他又想起白云苍说过的话。
一阵不安。
人在得到了什么东西之后，总是会害怕失去。
“不过话说回来，按这样的进度找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袭击者啊……”
“确实进展很缓慢呢……”
（——进展很缓慢？）
言志泽忽然发现了一个矛盾。
回想起这几天搜集到的线索……确实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过去几天的搜寻和讨论，唯一确认的是袭击者的目的而已。
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那么，伊芙琳为什么会说凌月虹“太聪明了”？明明没有发现什么啊？）
（为什么伊芙琳要全校通报我加入了学生会？让袭击者得到这个信息，不是会打草惊蛇、妨碍我们吗？既然根本没有什么进展，那么有什么妨碍我们的必要？）
想不明白。
就这样结束了今天的调查，解散之后，言志泽回到寝室。
继续思考。
回溯记忆。
（凌月虹前几天在解散了之后说过‘我还有一点事要办’，而其他人都在她之前走掉了。）
（伊芙琳说出那样的话、采取那样的行动……唯一的可能就是，调查已经到了相当接近真相的程度。）
他忽然想起了一点。
（有事要办……难道说是……）
（调查？）
（凌月虹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在独自调查？）
（而且，还取得了相当的进展？）
不对。
（她有什么要独自调查的必要？难道说在五个人一起时的‘调查’都仅仅是在演戏？人多一点的话，效率会更高不是吗？）
凌月虹隐瞒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但她一定隐瞒了什么东西。
虽然言志泽相信，她是出于好意。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凌月虹连自己都没有告诉。
——今天凌月虹也是最后离开的。
猜测正确的话，她现在还在调查之中。
袭击者知道自己计划失败之后，不知道会做什么。也许会再次袭击。
而袭击的对象——没有谁说只有言志泽。
凌月虹独身一人，很可能有危险。
——虽说这些全部是臆测而已，但言志泽放不下心。
（总之，要去找到凌月虹，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想着的言志泽，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校服，冲出了寝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