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河岸之上,垂柳之旁,少年少女相靠而坐
蓝衣女子忽然转头,看着消瘦少年
“对了,小女还不知小哥姓名!”
何默生身体一颤!却是下意识的说道
“问我姓名!为何不先自报家门!”
话说出口,脑中空空,待回过神来,便向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了,有这么和姑娘说话的嘛!
得,怕是不记得自己曾经是如何与那渝沛城中的球儿说话的了
蓝衣女子也是一愣!片刻后却悠悠感慨道
“小哥还真是江湖啊!”
说完低头想了想,微微一笑,看着何默生,学着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江湖豪杰之礼,做了个有些蹩脚的抱拳手势,继续开口
“若这是江湖规矩,那么小女先自报家门便是,小女姓雨,便就是落雨的雨,单名一个瞳字,瞳仁的瞳!好了!小女说完了!小哥你呢!”
似是故作江湖儿女的豪爽,不过在何默生看来却是有些可笑之感,又或是可爱之感?
消瘦少年自然而然的回了一礼,也是双手抱拳,而后下巴扬起,一脸你能知我姓名乃是你的荣幸的表情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生我,何默生是也!奈何桥的何!默然的默!生死的生!”
“啊~~~~”
名为雨瞳的蓝衣女子双唇轻启,似是恍然,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为何的何,沉默的默,生孩子的生呐?”
“咳咳,雨姑娘,是生死的生!”
何默生待得雨瞳言语落下,立马纠正!却又见雨瞳双唇忽然抿起,双眼满是笑意,但眉头却是微皱,应是努力的做着疑惑的表情,却因那忍俊不禁的表情而变得有些古怪
“可少侠,生死的生,应和生孩子的生是同一字呀!”
何默生沉默,言语无错,但他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平日一向转的飞快的脑袋,此刻,如同被米粥浸泡一般,迟缓啊
两人之间忽现沉默,雨瞳却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何...何少侠!小女知道!小女知道!是生死的生!而非生孩子的生!”
“可不是!”
这姑娘可算开窍了,何默生心中长呼一口气,若是她咬着生孩子的生,虽说无错,但哪有生死霸气啊!毕竟是要传于天下的名字呐!
若是日后名扬天下,别人问啊,这何默生三字如何写啊?被问之人就答“奈何桥的何!默然的默!生死的生!”听听!多霸气!那要是像眼前这雨瞳姑娘说的“为何的何!沉默的默!生孩子的生!”这...这不行啊!
雨瞳吃着手中的肉馍,静静的看着一旁脸色不断变化的何默生,微微一笑,而后忽然开口
“何少侠是侠士,定是很厉害,那何大侠可能猜到小女是做甚的?”
“啊?”
脑中愈来愈没有边际的思绪被突然打断,何默生转头看向雨瞳,四目相对,女子的容貌倒映于眼中,老脸一红,何默生双眼看向别处,忽然伸手!掐指模样!片刻后双目一凝!停下手头动作,指向身旁女子,一副了然模样
“雨姑娘定是豪门千金!”
雨瞳看着何默生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双眸之中忽有一丝落寞划过
“小女自幼便被父母卖给了凤宁楼,并非是如何少侠所说是豪门千金呢”
“卖?”
何默生一愣
“凤宁楼是何处?又为何要将雨姑娘你卖给凤宁楼,若小生有你这般的女儿,高兴可还都来不及了!”
“少时,家中贫苦,若不将小女卖去,怕是一家三口也活不下来吧”
雨瞳转头看向身前河水,口中呢喃
“凤宁楼啊,是离安最大的青楼,青楼,便就是男子寻欢之地,而小女却是比之寻常女子要好上许多,是花魁”
“花魁?”
何默生眨了眨眼
“即为魁,那可是那设么凤宁楼中最厉害的?!青楼小生倒是从未去过,不过也听得一些,那可是有银子的人去的,小生这种行走江湖的侠士,可去不得去不得!听说那去一次的银子!不知道可买多少好酒咯!”
“恩”
身旁的蓝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虽为魁,却并非是什么值得骄傲之事,不过也已比之寻常的楼中女子要好上了许多”
雨瞳说着,忽然将头转过,对着何默生轻轻一笑
“因是花魁,所以每日午时,可出来走上一走,其他的女子,可是不行,若是这样想,小女倒还应感谢这花魁之名,不然,便也不会遇到如何大侠这般有趣之人”
何默生沉默,却是不知应说些什么,两人便这般静静坐着
待手中肉馍食尽,雨瞳忽然起身,对着身旁何默生咧嘴一笑
“小女要回去了,今天很高兴,若是何少侠明日,还在此处,那么小女定还会将何少侠喜欢的肉馍带来!”
何默生看着已是起身了的女子,想了想
“那小生我便在此处等雨姑娘,若是雨姑娘哪日想离开那个什么凤宁楼,与小生说声便是,小生若是想带着一人走,这天下,应是无人可拦我!”
雨瞳看着少年那自信模样,忍俊不禁
“可那夜里少侠所见的那个欲追牵马老人的歹人,不就可拦住何少侠?”
“那个不算!”
身穿蓝衣的女子含笑看着何默生,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小女与少侠开玩笑的,少侠莫要当真,只是从小楼中的妈妈将我一手养大,若是离去,想必她也是不愿的,而且小女现在这般也挺好,不必少侠冒险,若是少侠愿意陪着小女,便在午时于此处等着小女,小女便很高兴了”
何默生默默点了点头,一身蓝衣飘然离去
之后数日,雨瞳天天会带着三个肉馍,来到这河岸垂柳之旁,而何默生,也日日会在那柳树之下等着,两人说着各自的故事,听着对方的故事
两人的言语也不似初见之时的那般,满脸傲气的少年脸上,笑容多了起来,而那沉重的木匣,似是被遗忘一般,一直就放在那垂柳之下
终于有一日,穿着蓝衣的女子轻轻握着少年的手,分明是午时,但女子的手却是凉凉的,身前女子双唇轻启
“若是可以,小女想随着少侠一同离去”
消瘦的少年点了点头
“小生说过,若是想带你走,天下,无人可拦”
女子说,要回去和楼中的妈妈道别,那么多年,攒下的银子应是够了
少年答应了
而后,少年便再未见到过女子
消瘦的少年等啊等啊等啊等
一日,两日,三日
三日未食,少年饿极了,就去吃树上的柳叶,他不敢离去,因为他怕呀,若是离去了,雨姑娘正好来了,没看到自己,该怎么办啊
因饥饿,消瘦更消瘦
本是已用那河水冲洗干净的脸庞,又变回了之前脏兮兮的模样
终于,不见女子的第四日,少年离开了柳树之下
而那放在柳树下近半月不动的木匣,也被重新背在那那消瘦的后背之上
那日,绵阳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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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之上行人稀,因落雨,人们皆回家中
何默生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行于街道之上,雨落的很大,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暴雨,似落人心头
背着木匣的消瘦少年漫无目的的走,因不知那凤宁楼所在何处
但想,即是青楼,便应在集市之中,于是半个时辰之后,绵阳最大的集市之中多了一人,无伞,任雨淋之,背后,背着个大半人高的木匣
“哎!你听说没啊!凤宁楼那花魁!便就是那姓雨的姑娘,被顾公子带着人给...”
“听说了!可真惨!”
何默生行于集市之中,耳中却听身旁酒楼杂言,其中人所言之人,似是姓雨,何默生缓缓停下脚步,转身,向着酒楼行去
“哎!客官...请...”
门前小二本是迎客,但待得那人行至身前之时,那声请,却是低若蚊蝇,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当此人走过面前之时,这小二竟是遍体发寒!许久之后才打了个哆嗦!
“他娘的,见鬼了!”
而酒楼之中,两名高声相谈的男子言语也是忽然停止!
因是落雨,酒楼的生意自是不好,却也有数桌客人,但同一时间,整个酒楼,却是忽然雅雀无声!只有“滴答,滴答”的雨水落于地板之声!
一名衣衫破旧,身背一个巨大木匣的消瘦少年,此刻正站于那两名男子身旁,双眼之中,无光!本是喧闹的酒楼,却应此人的到来,让人觉得便是连呼吸,都压抑无比!
“将你们之前所说之事,一字不差的告诉我”
不自称小生,言语之中,也没了平日的那般语气!褪去这些,少年此刻的声音,让人觉得心生寒意!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互相看见了对方脸上的惨白,而后其中一名男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开口
“恩...小的之前所说,恩...乃是三日之前凤宁楼中之事,听闻是凤宁楼中的花魁雨瞳因被顾公子看上,而不从....”
男子话至一半,却是说不下去了
压抑更重!心头寒意!更甚!
“继续说”
丝毫没有温度的言语,从面前这消瘦少年口中说出,男子心中是叫苦不堪!强自稳住心神,再次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说道
“恩...那花魁不从...于是...于是...顾公子便强要了那姑娘...”
呼吸猛的一顿!男子声音再次停下!双脚已是不自知的开始微颤!
眼前之人的身上忽然有了股
杀意!
“继续说”
“...”
男子已是不敢去看眼前少年
“强要了那姑娘之后...又...又让自己带着府中的军士...也强要了那姑娘...那姑娘当夜不忍如此...如此欺凌...便上吊自尽了”
楼中的压抑忽然一缓,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却是还未吸气之时!一股滔天杀意现于楼中!男子双腿一软!直接落下木椅,**!一股骚臭传来!
却又见那背着木匣的消瘦少年!此刻头发竟是在一瞬间齐齐立起!而后身上一股白烟同时散于空气之中!
忽然转身,看向楼中众人!
“顾府,何在”
与此同时!诸多酒楼饮酒之人齐齐带着身下座椅后挪半步!
“.......”
“我问你们,顾府,何在!”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如有重锤锤于胸口,令人有胸闷之感
“在...在...在城北”
终有一人,脸色惨白,慌张开口
少年一言不发,缓缓离去
酒楼中人,鸦雀无声,直至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