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以最后的意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主人的身边,不过至此他已没有余力站直身子,少女跨出一步将浑身沾满了泥土与鲜血的英雄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是我们赢了,小黑…”
少年隐约能感觉到少女的身子正随着无法退去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她的话语却仿佛一支无法调转箭头的利箭般坚决。
“米娜…你能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少年的双腿开始变得酸软,虽然不是他本人所想,但精疲力竭的他也只好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倾向了少女。
——啪嗒。
然而,少女没有躲开。
她随着少年向后倒去,用自己的柔软丰润的身体抵消了地面带给少年的冲击。
艾什叶尔森林已没有了危机的味道,此时此刻两人能感知到的只有林中清脆的虫鸣,彼此的呼吸,同时加快了速度的心跳声,以及似乎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
“米娜!…我不能!…”
少年一时慌了神,他用尽全力操控双臂支撑身体,可是自己却被少女环过背后的纤柔双臂紧紧束缚在了其温暖的怀中。
“这样就好,安静并试着放松一点…小黑,你已经很努力了。”
少女甜美的话语声在耳畔响起,少年这才渐渐放松并停止了反抗。
可是就算难以支撑的双眼快要闭合,他还是有许许多多始终压在心中的疑问没有说出口。
那些让人感到不安的疑问,就仿佛谷底黑潭中的冰水般无时无刻不撩拨刺痛着少年的神经,告诉着他自己寻找的‘东西’已经不再遥远,因此他刻意支撑着意识对自己的小主人问道。
“米娜…我究竟是什么…”
回忆着自己方才经历的战斗,少年开始对自己持有的力量感到恐惧。
他或许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游刃有余地面对一个不死的怪物;并且与首领对峙时自己所持有的那份冷静,也不得不叫少年打从心底的深处开始对自己感到陌生。
但也正因如此,他大概知道了自己便是首领口中的‘讨债人’,是无法被杀死的怪物,更是持有怪异能力的怪物…
可是,少年却不想否认自己是一名人类的事实。
他的心脏会跳动,能够以自己的主动意识感知事情的好坏,感受人心的善恶…
因此,他才会为「如果继续使用那股难以支配的力量,或许会失去人类应有的理智」这件事,而感到难以忍受的莫大畏惧感。
“你,究竟还有什么在隐瞒着我呢?…”
事到如今,少年也总算明白米娜从一开始便对自己倾心偏袒的理由,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今日,他多少会为米娜的做法而感到伤心。
“…是我不好,小黑。”
听着少年近乎哭诉的疑问,米娜却带着一尘不变的温柔笑容,望着头顶随着夜风轻摆的树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你当然有权知道关于你的所有事,关于你与德沃丽奈家永恒不变的约定。但是即便我欺骗了你,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与历代的契约者不同……并且我何况无计可施,那飘渺的梦想,只有靠你才能到达…”
少女的笑容消失在夜色中,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的决心。
经历过了这一番‘旅行’的她,更是亲历其境地体会到了萨卡利亚百姓们心中的怨恨与怒火,她必须尽自己的所能尽快结束掉这场荒唐的战争。
“我相信你…”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但他虚弱的话语声中却是对主人坚定不移的信任。
他会在这段时间永远记得她的微笑,她的背负,她对于所有欺凌的忍让。
这名失去了继承权的美丽皇女,在他的心中便是如此一位拥有着奇妙魅力的主人。
在得到了主人的承诺后,少年终于难以抵抗疲惫的双眼安然地昏睡了过去,可是少女却完全不知地轻抚着他杂乱的黑发,痴痴地望着夜空外的繁星小声呢喃道。
“我完成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要的人我已经为你找到了,小黑…等从塔卡尔回到学院,我就会把她介绍给你的。”
可是,就连少女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刚刚说的话中掺杂着醋意。
将对少年而言无比重要的情报留到了最后,也正说明少女打从心底不想将少年让给任何人的占有欲。
等到由丽莎带领的救援队跟着马蹄的踪迹追至两人身边时,这里除了一块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化的寒冰外,自己的两名好友正互相依偎着,安详地睡在了街道的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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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光芒带走大地的湿气,清晨的平原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可是在光芒即将照上少年的眼帘之前,少年却是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弄醒的,而就算自己仍在睡梦中,他也会不自在地认为有一双眼睛正狠狠地瞪着自己。
“呜啊!!!这、这是!!!”
少年在睁开眼的瞬间便吓得坐起了身,他惊呼着躲到一旁才发现自己正与一块巨大的冰块呆在简陋的无篷货运马车中。
他重新将目光望向冰块,被冻在里面的首领也跟着将愤怒的锐利目光移了过来,可是好在首领的全身被寒冰牢牢束缚着。
“真是…吓死我了…”
黑狗连忙呼了口气平抚着自己的心跳,然而此刻一直都静静翘腿坐在黑狗身侧的丽莎,看着他毛手毛脚的表现终于忍不住不悦地开口了。
“亏你还醒的过来啊…”
“咦?…丽莎小姐?”
黑狗隐约感受到了话语中隐藏的敌意,虽然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将视线顺着丽莎的话语声移动过去,但因为知道如果自己无视丽莎的结果会更糟糕,所以还是生硬地转过了头。
“你小子…挺大的胆子嘛…!嗯?!”
丽莎的眼中仿佛燃烧着滔天烈火,光是看到就足以叫黑狗喘不过气来,但紧跟着丽莎气急败坏的质问声,她的手掌也跟着拍上剑柄,发出一声金属的脆响。
“那、那个…您究竟是…在为什么生气呢?…丽莎小姐…?”
“当然是在因为你用剑的方式太过粗暴啊?”
就在两人之间迎来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之时,米娜从冰块的后方探出了身子小步走到了两人身边轻笑着解释道。而见米娜的到来丽莎才将刚刚拉出一段的长剑收回了剑翘,装作无事发生似的咳了两声。
“当然!就是这么回事…下、下次还需要注意哦!!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样出色的钢剑一把要花我多少钱啊!!”
丽莎将目光瞥向一旁,忍气吞声地咬紧了牙齿,虽然米娜没办法看得到,可是这一幕却是正好映入了黑狗的眼中…
——果然…她并不是在为钢剑的事情而生气啊…
黑狗默默为拣回一条小命而感到庆幸,可是正因如此,他更是为丽莎为何会如此对待自己而感到疑问,但他还是将话题转移到了米娜的身上。
“米娜…那个、你刚刚在做什么?…”
见黑狗疑问,米娜将双手一拍,肩并着肩坐在了丽莎身边,丽莎也因米娜的举动而突然脸红了起来,望着身后印在草地上的车轮印神色慌张。
“当然是使用冰系魔法为冰块加固啊?不然这个家伙再跑出来可就头疼了呢…”
“这、这样啊…”
黑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他是在为昨晚在击败首领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感到遗憾,老实说睡眠有好好地为了少年的身心健康将妄想的一部分抹去了。
但见仆人失望的神色米娜并没有打算就此敷衍过去,她记得与少年的约定。
“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我就会把我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哦?小黑。”
经过米娜这么一提,零碎的记忆突然如洪水般在脑海的一角涌出。
黑狗瞬间通红着脸刻意避开了米娜的带着恶意的微笑。
不仅仅是昨晚说过的话,米娜柔软的身体以及温暖的体温,仿佛都在自己每一寸的皮肤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距离塔卡尔还要有半天的路程!丽斯米娜,不要松懈监视你的犯人!给我专心点!!”
与车夫的比尔并排坐在马车前方引路的劳伦斯,在听到身后的喧嚣声后转过头对米娜投来了严厉的话语与一张死板的臭脸,可是米娜却丝毫不在乎,反而对着他刻意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少爷,那些人…真的没关系吗?…”
就在劳伦斯即将出言呵斥米娜的无礼时,比尔叫住了他。
劳伦斯清楚这名温和的老人是在关心那些遇难者的事情,索性劳伦斯没有再去理会车厢后发生的事情,转过身对着比尔送来了自信的笑容。
“之后我们不是搜刮了山贼洞中所有的物资吗?那些本是从帝国人手中抢来的东西,自然也毫不吝啬地分给了遇难者手中作为安慰。我想那些食物与物资足够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乡,并展开新的生活了。如果上级有追问物资,干脆就说这些东西都在自己进攻之前被秘密运到了别的地方。”
“少爷还真是体贴啊…”
“这种小事,何足挂齿。”
车夫比尔满是褶皱的脸颊上弯起了安心的笑容,劳伦斯则微笑着以谦逊回应。
——喂!丽莎…这也太狡猾了!!!
——哼!就不给你!!有能耐来抢啊!!
——哎呀呀…明明有刚刚教导过你用餐的礼仪呢~
车厢后方的喧闹依旧。
丽莎在小布包中拿出从山贼那里搜刮出的腌肉干,却只是吝啬地用指尖刮下了三条肉丝送到了黑狗手中。
见米娜与丽莎两人享用着同等大小的肉干【肉排】黑狗自然是奋起直追,饥饿的肚皮早已发出阵阵雷鸣,在饿肚子的情况下黑狗何时都会像是野猪般横冲直撞,猪突猛进…
可是离开了喧嚣的车厢,远离劳伦斯在车夫座边缘荡起双脚的可可,却将死气沉沉的视线望向了远方。
那是塔卡尔的方向,她温暖与眷恋的家乡。
“无论如何,都要跟过来吗…”
可可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小声喃喃自语,藏在阴影中的稚嫩脸颊上随即浮现出了冰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