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丽莎还真是很厉害呢…”
米娜站起在水中,口中的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为躲过丽莎的法眼而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过听到好友赞叹的同时,丽莎方才那来势汹汹的气焰却遭到了瞬间的冻结,亮红色的双眼也跟着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仅仅一人便扫清了洞穴中几近全数的山贼,往日帝国‘英雄’的名号,看来也绝非浪得虚名啊…”
“那不是我…!!”
……
丽莎猛地转过头一脸慌乱地对米娜吼道,这不禁让米娜吓得浑身一抖,而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激动后,丽莎也默默沮丧地垂下了头,沉默的空气渐渐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啪嗒——
在经过约五秒钟的沉默后,金色的发丝晃入了自己的视野,丽莎感受到一股暖意与柔软的触感将自己包裹,全身池水留下的凉意也仿若在顷刻之间,被那透着皮肤传来的心跳鼓舞而驱散。
“这样就好多了吧?…丽莎,你是又在为杀戮而畏惧吗?…你大可不必太过勉强自己了…”
直到米娜将自己拥入怀中传来温柔的话语,丽莎才呆呆地察觉到自己正在浑身瑟瑟发抖。
不过这一次米娜只猜对了一半,丽莎就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畏惧那股火热的力量。
畏惧那个男人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双眼,畏惧自己是与米娜截然不同的存在。
“谢谢你…米娜…”
环抱的暖意换做宽容,为了不叫好友担心丽莎答道。而随着战栗退去,丽莎的脸颊也跟着泛起了绯红,她放下自己一如既往的强势,如一个需要关怀的孩子般同样将米娜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如果这一刻是永恒该有多好。
丽莎内心的一角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不过她也会永远将自己这副心思藏在只属于自己的蜜罐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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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结束了沐浴的劳伦斯悠闲地坐在马车上啃着手中的苹果,靠着背后以干草填充的麻袋靠枕,他不禁陷入了思索。
——这个侍从绝不简单…丽丝米娜与他,究竟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早在进入这片林子,劳伦斯便已经布好了局。
曾多次随父亲前往塔卡尔的他,当然清楚这林中一切的构造。
在池边清洗身子与休息,其目的更是为了亲眼目睹黑狗身上,是否还存在着巨剑留下的致命伤痕迹。
然而,这个结果可说是理所当然却又出乎意料。就连劳伦斯自己也觉得如果不是恢复成原状,在那样几乎横砍了半身的刀伤下是不可能有人会幸存的。
想到此,劳伦斯叹了口气。
如果自己以组长的名义让黑狗交代后续的事态发展也算是合情合理,但这么做绝不会探听到所谓的真相,他清楚黑狗对米娜的忠诚可见一斑。
——反过来应该改变一下现在的立场,不与其为敌才是重中之重嘛…?
得到了黑狗这一身份不明的强大助力,劳伦斯再想暗地里使用手段对付丽斯米娜可说是不可能了,如果继续为之,惹火上身的可能性也绝不小。
——可如此一来,帝国刚刚得来的疆土会因为她的身份与意志而再次动荡嘛?…
劳伦斯垂下头回忆着米娜在医务室对自己那段坦诚的倾诉,他虽看不出对方是在说谎,但身为暗之骑士家子嗣的他也有义务在危机到来帝国之前,便解决招致灾祸的‘源头’。
那是家族的使命,更是宫廷给予家父的荣耀。
“少爷,您是在肚子疼吗?…”
“哦,比尔…没有,只不过是触景生情,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罢了。”
在车前忙着在喂马的比尔一边轻抚着米德修长的脸颊,一边带着些许担忧对劳伦斯问道,劳伦斯则回过神以冷静的口气回答了老车夫。
“少爷,这接下来就是星光祭了…你何不与那些孩子们一样,好好放松一下自己呢?…”
比尔见劳伦斯死板的面容不改其忧心地进一步追问道,他所言的孩子们正是组内的其余成员们。
不过对于老佣人的提议,劳伦斯却只能叹着气摇了摇头。
“还有很多事情要考虑,我可不想与北国的傻瓜皇女一样,找个‘情夫’天天悠哉地度日…”
“哈哈,您言重了,少爷。”
老车夫轻抚着爱马的脸颊,发出了憨厚的笑声回道。
“我自然知道少爷背负的使命并非我这下人可以比拟,未来这份家族的荣耀或许更会重要到关乎帝国命脉。一切都在未演变成恶性事件以前就将其解决干净,是暗之骑士家的处事方针……不过,老爷他又何曾不是?也不一定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同样朝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老爷他不也在三年前就以其明亮的双眼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回忆起家父过去的抉择,劳伦斯不禁皱起了眉,头疼地附和上了一句。
“就算没有接受对方的归顺,凭帝国给予家父的力量,也一定会赢下那场战争才是…”
对于小少爷那倔强的言辞,比尔忍不住背过了身,身为下人的他明白不能让主人看到自己对其失望的态度。
“就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帝国军毫无悬念会赢得萨卡利亚的每一寸国土…可是老身认为老爷做的并没有错。他与那位大人的联手让这场残酷的战争早一步画上了句号,死伤也尽可能避免到了最低,无论是帝国还是北国,都从中受益良多啊。”
听身后的劳伦斯没有出言反驳,比尔以他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眺望着林间柔和的缕缕阳光继续讲到。
“以少敌多没有胜算,但手段倒是颇多。在河水中下毒,焚毁农民的屋舍与耕地来阻碍敌人以掠夺补给,或是抓来战俘危及敌人的士气等等……但是少爷,那场战争中曾几次出现过我说的状况呢?…终究只是极端的少数吧—— 毕竟无论是北国还是帝国,人类便会心存贪念,会有少数的不法者成为逃兵去迫害村庄与百姓…”
“比尔,你想说什么?”
比尔的话对于自幼便常常被教导领军才能的劳伦斯而言,自然是浅显却又有效的战术,他忍不住有些不耐地对老佣人那弯曲的脊梁问道。
“那是老爷与那位大人的智慧,胸怀,以及崇高的理想……当时前往谈判地点的只有我和老爷两人,而对方也一样只带了一名车夫……在过了大约一刻之后老爷便完成了与对方的密谈,再次回到了马车上…”
比尔回过头眼中闪动着暖意与对主人的崇拜,看着老人的这副表情,劳伦斯的心中泛起了狐疑,然而比尔再次意味深长地娓娓道来。
“那一夜,严肃的老爷嘴角时常挂着不符合其冷酷外表的微笑,那是不带任何偏见、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虽然老爷没说,但作为他最亲近的仆人之一,老身从心底里明白…如果没有带着立场的枷锁,老爷在那晚所遇见的恐怕是一名一生难得的知己吧。”
“偏见…”
劳伦斯带着冷笑附和道,年轻的怒火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他的指尖化作锋锐的狼爪刺进了身侧的座椅,可也因此抑制住了内心的不满。
往昔,家中的教导使得他为帝国抱有厚重的忠心,同时也无疑将他塑造成了一名勇敢的战士,一名优秀的学者…
不过正因为出类拔萃,他也会对自己的决定与看法无比肯定与固执。只要是自己所断言的注定就是最为正确的,这便是劳伦斯的想法,因此就算比尔再怎么苦口婆心,劳伦斯都会对特定的人或物有着自己的思维与看法。
然而,这也并非意味劳伦斯油盐不进、是一个自大傲慢的蠢货,至少他还会对自己忠诚谏言的老佣人保持着尊敬。
劳伦斯渐渐冷静了下来,他阴沉着脸将手指从木头的缝隙间抽出,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向比尔,而比尔则也是沉默地保持着微笑,坐到了小少爷的身边,掏出烟斗悠闲地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