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在那边肯定很寂寞吧,看,儿子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勿忘我,还有,这些钱……”
说着,我从篮子里掏出了用红色朱砂线捆好的一摞摞的白色纸钱。
“虽然儿子现在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您在那边可千万不要节制,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就是了,起码,儿子这里纸钱是不缺的。”
上次在北国时,在梦里见到妈妈之时,也是这样,明明有很多话想和妈妈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都吞了回去,只能浪费着这难得的机会和妈妈唠着家常。
“饭我也有好好吃,就是您以前一直不让我吃泡面来着,这点没有听您的话就是了,不过,我回去一定会改的。”
“还有,月语……对不起妈妈……这几年我没有照顾好她,您就尽管打我骂我好了,我……”
还没等我说完,月语在我的旁边也对着妈妈的石碑缓缓跪了下来。
“妈妈,你不要听哥哥胡说,哥哥对我可好了,你在那边就放心好了,月语现在也是个小大人了,不是那个需要你和哥哥时时刻刻照顾的小丫头了,妈妈……月语……”
一阵清风吹过,轻轻托起月语眼眶中不断蓄积的泪珠。
“妈妈……月语想你了……”
我轻轻地将身旁的少女拥入怀中,将她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胸膛之上,月语的身体微微抽搐着,可以明显感觉到,我胸口的衣服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我轻轻地把下巴抵在月语的小脑袋上。
小时候月语睡不着时,我便是这样抱着她入睡的。
此时此刻,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我们,只是面对着自己最爱的母亲的两个最普通的孩子而已。
夜风渐起,春末的夜风带着点夏日的暑气,仿佛妈妈真的从彼岸回来了,用她的温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我和月语。
我闭上了双眼,抱紧了月语,轻轻呢喃道:
“妈妈……”
……
良久,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从地上起来。
月语的天蓝色长发随晚风微微飘起,仿佛和这片天蓝色的花海融为了一体,她用手指轻轻揉着自己的眼睛,刚刚哭过的眼眶之处还留着微微的红肿。
此时此刻,我也很想像以前一样,牵住月语的手,对她说一句极为稀松平常的“月语,我们回家吧。”
但是,我知道,我现在该说的不是这个。
“月语,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着月语,缓缓地对她说出了这句话,但是,这仅仅十九个字仿佛就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
“哥……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月语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凄惨的笑容。
霎那间,我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窒息般的感觉侵占了我的整个大脑。
但,既然决定了,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月语,我……对不起,我不想怀疑你,但是,这一切的一切,所指向的人,都是你……我没有理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对你容忍下去。”
“月语,我不祈求你的原谅,但是,这是作为你的哥哥,我必须做的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女说道。
“他们,是你杀的吧!”
我没有中断,接着说完了这一大长串的话,因为,我害怕,我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勇气了吧。
月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蹲下身子,轻轻地拨弄着勿忘我的花瓣,似答非答地对着说道:
“哥,你是怎么发现的?”
“原因有很多,需要哥哥从头开始说起吗?就像我和你小时候玩的解密游戏一样。”
我叹了口气,也和月语一样蹲了下来,不过眼睛望向的是无限远的远方,比起那种一层层剥开的解密,我更希望以这种方式来向月语诉说,毕竟,只有这样,我才像是站在哥哥的立场之上。
而不是,站在一个正义的立场之上。
也不管月语是否愿意,我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起初,我觉得不对劲之时,是那天晚上,那天,我没记错的话,那个苟得住被我恐吓之后,最先选择的是抱住你的大腿对吧。”
“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明显老爷子比你一个小女孩的安全系数更高,为什么那个老镇长会选择向你寻求保护而不是老爷子呢。”
“当然,这说成巧合也并不奇怪,也许当时是因为月语你离他最近的缘故,只是,让我真正怀疑乃至确定是你的时候,是那天千枫姐早上的行为。”
月语听到了千枫姐的名字,似是赌气般地说道:
“明明只是个和哥哥相处不到半年的女人,哥哥却好像更关心她一点呢,所以就这样怀疑你最可爱的妹妹了吗?”
到这时候,还在和千枫姐赌气吗?
我看着月语这副小孩子生气时的样子,真的很难将她与那个剜去眼珠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我试着将视线再转回远方,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继续说道:
“我想不明白为何千枫姐那时会出现在那里,也想不通为何千枫姐既然夺过了凶手的匕首,却是自己晕了过去。对于这些,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想要袒护某个人……”
“所以,在翠竹镇里,除了我,有谁还要她这个姐姐这么操心呢?甚至打算连我都瞒着。”
月语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
“我才不要她多管闲事呢!烂好人!哥哥难道就是喜欢这种胸大无脑的蠢乎乎的女人吗?”
听此,我毫不留情地赏了月语一个爆栗。
“疼!”
“知道疼就好,这件事待会再说,在想通了一切之后,如果想要确定还是缺少一点……”
“那便是最关键的证据!”
“而月语,你给我上药时放进神仙水里的少量紫色的东西,应该就是你用来麻醉他们的东西吧,紫色曼陀罗浓缩液……”
“我好心好意地给哥哥上药,哥哥脑子里想的却是我的罪证呢。可是,暂且不提这个,哥哥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东西呢,也许也有人带了麻醉药呢。”月语叹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我问道。
我揉了揉自己已经有些酸麻的双腿,也站了起来,倒是比月语还高了半个头,让这个丫头俯视我的愿望落空了。
“其实很简单,月语你没有专业的注射设备,如果是要将涂满了麻醉药的东西刺进去的话,就算带着手套一类的东西,手指上还是会留下印子的吧,现在,月语,你能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吗?”
我向月语伸出手,看着此时一脸平静的她。
但是,她迟迟没有伸出手,反而是直接回答道:
“哥,果然,这种解密游戏还是玩不过你,对,你说的都没错,他们确实,是我杀的。”
月语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她不是做了什么大事,就像是踩死了几只蚂蚁,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为什么?!”
忍耐了许久,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憋在心里很久的三个字,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之前的那个乖巧的月语会变成现在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短短五年,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月语!
“为什么吗?哥,你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要杀他们,还是,我为什么要剜去他们的眼睛?”
“还是,为什么我现在不杀了哥你呢?”
“哥,你不会忘了吧,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月语了,我现在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哥,你现在是唯一知道我的秘密的人,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会杀了你呢?”
月语向前走了几步,离我的距离只剩不到一步,如果她身上还留着用来麻醉的针,那我基本是躲不过的。
不过,听着月语的威胁,我心中竟是没有丝毫紧张之感。
也许,我还从心底里认为,眼前的这个少女还是那个连杀鸡都要远远地躲在墙边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的小女孩吧。
但是,既然月语这样说了,作为哥哥的我当然也要回应一下。
“没照顾好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如果能死在月语的手上,对我来说,总比死在陌生人手上的好吧。”
月语见此反倒露出了索然无味的表情,轻轻咋舌道:
“哥哥的反应真无趣,明明我还想看到哥哥吓得六神无主,然后跪下来对我说‘月语大人,饶我一命’的话呢。”
……
这丫头,什么时候觉醒了这么重口味的爱好。
“哥哥,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呢。也许,我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变态杀人魔,见到人就杀的那种呢。”
对此,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那天就不会放千枫姐回来了。”
月语听此一愣,倒是有些自嘲地笑道:“这样吗?那我还是要多谢那个女人,感谢她为我保留了对哥哥的最后一丝信任。”
“但是,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嫁祸于那个女人才把她故意留在那里地呢。”
“但是……月语,你为什么要嫁祸于千枫姐,她对你那么好!”我不解地向着月语说道,谁知这倒是引来了她更大的反感。
“好?!她能离开你,就是对我最大的好!”
“既然她是为了我好!为什么还要死乞白赖的赖着你,那些照片是向我炫耀这五年她独占了你,并成功取代了我这个妹妹吗?”
月语发泄似的对我吼道,虽然我明白她和千枫姐不和,但我没想到她竟然积累了如此大的怨气。
发泄了一番之后,月语好像是冷静了下来,她采起地上一朵盛开的勿忘我,对着我说道:
“哥,你知道蓝色勿忘我的花语是什么吗?”
月语微微一笑,病态的笑容隐含的是疯狂的偏执。
“永恒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