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伴随着雨点，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吹的路旁的绿木猎猎作响。
豆大的雨点打在了头盔之上，模糊了眼前的视野，我索性直接摘下了头盔，任凭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
嘁，早该想到的……
不管咋怎么说，那臭小子终究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一个九岁的孩子，穿着自己做的破破烂烂的雨衣，在雨里蹲了一下午，能不染上风寒吗？
一个小孩子而已，逞什么强！
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做出一副什么都行的样子，结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说不清是自责还是后悔的思绪，仿佛一根根白色的丝线，紧紧勒着我早已冷却的心。熟悉的将要失去的感觉，于心中最柔软之处隐隐作痛。
快一点……再快一点……
……
“哈……哈……”
喘着粗气，我抬起头，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
雨水的冰冷仿佛一跟根寒针，刺进我早已不堪重负的膝盖。
道路的泥泞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不能已，只能放弃了我那辆破旧的三轮，直接跑到这个地方来。
抹去腕表之上沾着的泥水，分针已经转过了半圈！
可恶，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啊！
我压迫着肌肉之中的最后一丝力气，一步一步向着那个让人放心不下的臭小子的家里前进着。
刚到门口，便看见了白天那个熟悉的天蓝色长发的小萝莉。
精致的小脸纠结在一起，着急地向着四周张望着，当她看见我时，猫眼石般的瞳眸之中终于有了一点光彩。
“爷爷！哥哥……呜呜……哥哥他！”
紧紧抱着下意识寻求庇护的小月语，我推开了绿色的保险门。
家里漆黑一片，仿佛都能听到那个小子传来的难受的喘息声，我打开电灯，只见那个小子难受地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块已经沾湿的毛巾。
很明显，趴在桌子之上的小男孩已经没有力气将自己的毛巾放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原来早在刚才就发觉了自己身体不对劲，就算是这样也不愿意和我说！
臭小子！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
……
“高烧39度半，看情况肺部可能有轻微的感染症状。”一脸胡子拉碴的医生，用力甩了甩手中的温度计，淡淡地对着我说道。
“哥哥他……他没事吧……”
还未等我开口，一旁的小月语便着急地问道。
“嘛，问题倒是不大，小孩子这种热度倒是常有，最近又是换季，最好还是去大医院看一下，我这里也就是个卫生所，用不了太高级的药。”医生一转转椅，站起身，在身旁的药柜之中翻出了两袋药液。
“这两瓶点滴打完，情况好的话，烧应该就会退了！”
由于是半夜，附近的正经医院早已关了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小宇凡带到了平时孩子们看小感冒常去的卫生所。
“我说，老金，这两个孩子也是你最近收的？”
赤脚医生从被窝之中将小宇凡的手臂拿出，轻轻拍了拍，一边涂抹着黄色药液，一边对着我问道。
我不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只好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我说啊，老金，你也是该为你自己后半生想想了，你又不是正当壮年，一点养老金都不给自己留下，你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熟练地找准小宇凡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扎针，固定，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开福利院也开了，卖房子也卖了，我说，你乖乖地把‘鸟巢’转让给相关部门，自己也乐得清闲不是！”
这已经不是这个老西医第一次劝我了，对此，我也只是无奈地笑笑：
“我离不开孩子们，孩子们也离不开我。”
“欸——算了，你想怎么做怎么做，是我多管闲事了！”老西医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带上老花镜，随手开了张单子，交给了我。
“喏，这小子要用的药，还有费用！”
我看着这张单子，除了一手从老医院带出来的谁也看不懂的字，剩下的只有单子最后仅仅只有两位数的费用了。
“那个，老家伙，你又……”
“得得得！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老西医扶了扶老花镜，对着我淡淡说道，“自从你开了那家福利院，到现在，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
“我还有保险呢，下半辈子不愁。就当是我这个老家伙自作多情，你就别计较了。”
每次都这样说，每次都劝我放手，结果自己还不是放心不下那些孩子。
我淡淡地笑了笑，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谢了，老家伙！”
……
……
透明管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下，顺着细长的输液管流进小宇凡的身体里。
原本脸上病态的红晕也明显地消退下去了，此时，小宇凡紧紧闭着的眼眸也微微动了动，终于是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压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醒了？月语说什么都不肯回去，就趴在你身上睡着了。”我指了指趴在小子身上的某只萝莉，对着小宇凡说道。
他见状，微微放平了身子，让小丫头睡得更舒服了一点，爱怜地摸了摸月语的天蓝色长发。
我收起手中的单子，淡淡地对着这倔强的小子说道：
“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险吗？自己身体有异样为什么不说？”
他罕见地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头上翘起的蓝色呆毛此时也耷拉了下去。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的坚持，但是，要是你先倒下了，月语她怎么办？”
“就是因为月语，我才更不能说……”
终于，这小子总算是开口了，但是，好像完全没有反省自己过错的意思。
“妈妈去世之后，月语现在只有我一个哥哥了，她还小，所以我要代替妈妈和那个该死的老爸给月语一个温暖的家。”他一边轻轻抚着月语的长发，一边说道。
“在月语眼里，我就是她的超人。”
除了不屑与自信，对着我，他的嘴角第一次勾勒出了一抹苦笑。
“超人，怎么能生病呢？”
……
“诶呦——老头子，你干嘛打我！”
小宇凡捂着脑门上红红的一块，像之前那样，对着我抗议道。
“就一个九岁的小毛孩，露出这种表情真是让人不爽！”
我意犹未尽地捏了捏拳头，对着小宇凡说道。
“好了，现在听我说。”手指轻轻一点这小家伙的额头，对着他说道，“要不是今天月语打电话给我，你小子可就危险了，这点明白吧！”
虽是无可奈何，但他也只能咬紧了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所以，既然你拒绝了我的邀请，我的这些帮助，是不是让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听完了这句话，要不是身上还躺着月语，估计他就直接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了。
“老头子，你居然对一个九岁的小男孩趁火打劫！”
对此，我则是抱着手臂，呵呵一笑：
“怎么，好心好意你不接受，那我只能跟你讲交易了！”
他不甘心地瘪了瘪嘴，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难得看到这小子吃瘪的样子，我竟然倒是有些想笑，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对着小宇凡说道：
“你病好之后，每周末要来福利院当一次义工。”
“老头子，你真的不怕我举报你虐待童工吗？”
“嘛，志愿者能算童工吗？而且，你来我这里的那天，三餐全包，月语也可以带过来，这还不舒服？”
闻言，他先是一愣，随后倒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老头子，其实你……”
“接不接受，就一句话，不然我可要你付医药费了！”我晃了晃手中的单子，对着小宇凡微笑道。
“好啦！我接受就是了！懂不懂得爱幼啊！”
“你小子也不从来没尊过老！”
相视一眼，我和这小子竟是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如同坚冰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就此消弭。
……
……
“说起来，我当时还是挺后悔的！”
“要是不让你这臭小子进来，说不定就不会把小玖他们带坏了！”院长喝了一口陶瓷杯中的枸杞茶，忿忿不平地说道。
对此，我也只好无奈的陪着笑。
听完了这名为“郑宇凡”的人的前半生，虽然有所感触，但是记忆之中，还是想不起来丝毫关于此的东西。
甚至连“月语”，我的妹妹的形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仿佛坐在观众席上，就这样看完了‘他’的电影，有哭有笑，有痛苦有泪水，但是，终究是戏中人生，离开观众席之后，脑中所剩的东西也随同屏幕缓缓暗淡。
“躲在门外的人，别藏着了！”
院长放下手中的白陶瓷杯，对着紧紧闭着的木门一声厉喝！
随之，木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三个人不好意思地一个个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千枫姐，小玖，小七。
千枫姐一看见我，便着急地靠过来，一双赤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小凡，怎么样，想起一点什么没有？”
虽然很想给予她肯定的答复，但奈何我脑袋之中还是干净地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就像是，看了一场很长的电影，其他的话……”
我抱歉地摇了摇头，千枫姐的红眸也因此黯淡了下去，不过还是握住我的手，鼓励我道：
“小凡，没事的，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
我回握住少女温暖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了，小子，你还没给我介绍过？”
院长看着千枫姐，疑惑道：
“你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