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怎么会骗你呢……”
感受着手背之上冰凉的触感，我的嘴唇哆嗦着，述说着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话语。
月语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反而是展颜一笑：
“对，哥哥不会骗我的，就跟小时候一样，哥哥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只是，月语好像要先失约了……”
“我……”
在我开口之前，某个冰冰凉的东西先堵住了我的嘴。
月语调皮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之上，打断了我的话语。
“呐，哥哥，月语说过一切要像哥哥坦白的，先让月语说完吧。”
我一愣，也只能是点了点头，与其说是让月语说下去，不如说，现在的我，只能让月语掌握着对话的主导权。
“我好像对哥哥说过，哥哥的失忆是月语造成的吧。”月语将头转向大海的一边，初升的朝阳以及完全露出了海平面，给少女恬静的侧脸踱上一层金辉。
“那是因为月语对哥哥偷偷用了伊利丝家的禁药——‘塞壬之泪’，才导致哥哥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的，说到底，还是月语太贪心了。”
“明明从翠竹镇之后，月语就已经快站不起来了，原本明明下定决心要逃离哥哥，彻彻底底地在哥哥地生活中消失，才下定决心用了‘塞壬之泪’的。”
“但是呢……”
月语转过头来，眼中含着抱歉的意味。
“月语还是太贪心了啊，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没有哥哥，没有像这样每天能升起太阳的地方，月语这里，”少年轻轻无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身体轻轻地颤抖着，让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少女已经快要完全失去血色的双手，“就好害怕，然后，想着……”
“哥哥既然已经失忆了，那么在月语走之前陪月语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吧，这样想的说。”
“后来，等伊利丝真的把哥哥带回来的时候，月语明明这样就应该知足了，也拉着哥哥陪我任性了一天，但是，月语还是贪心了，想要那个哥哥，想要那个拥有和月语在一起的记忆的哥哥，所以，月语拜托了伊亚哥哥。”
“然后，伊亚哥哥他真的做到了，把现在这样的哥哥还给了月语。”
“月语真的好高兴，因为现在的这样的哥哥，只拥有和月语在一起的记忆，是真正的属于月语一个人的哥哥……”
“我……”
说到一半，哽咽的声音将月语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心疼地将月语小小的身体拥进怀中，像要将少女狠狠揉进身子一般，害怕月语就像妈妈一样，下一秒她的手，也会像那时的妈妈一样，就这样从我的手中滑落，任凭我怎样呼唤也没用。
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去了另一个没有我的世界，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对不起，哥哥……”
“傻丫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因为，月语又任性了啊，但是……”月语依偎在我的怀中，猫眼石般的双眸之中闪着晶莹的光，对着我轻轻说道，“哥哥，能让月语再任性一次吗？”
“哥哥，能让月语自己去那个孤独的世界吗？”
看着月语眼神之中的决然，我再次意识到了一件事。
眼前的小丫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我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丫头了，她长大了，她变得漂亮了，她变得更聪明了，就连这绝望的病症，都能独自一人承受下来。
就连我此时心中所想，都被她看了个通透。
没错，我实在想不到，在多年前已经失去了自我的我，如今再失去月语之后，我这副躯壳，还有什么继续苟活的理由。
我无法回答月语，唯独这个问题……
“说什么呢，月语，哥哥不会让你去那个世界的，你不是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吗？再说，对哥哥任性不就是妹妹的特权吗？什么叫最后一次！”
“今后的每一天，每一秒，时时刻刻，你都可以对哥哥任性。”
我逃避了……我无法回答月语的问题……只能用可笑的悲愿来欺骗自己和月语。
但是……月语并不介意。
和多年前一样，和我多年前每次被打的鼻青脸肿回来时对她所做的承诺一样，她依偎在我的怀中，对着我说道：
“嗯，我相信你，哥哥……”
……
月语原本今天也想和我出去，但是，刚走到出口，便被一副臭脸的伊利丝拦了回来，看来是昨天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被她彻查了。
“月语，你忘了吗？今天可是例行检查，你都逃了几次了！”
“可是，伊利丝，哥哥好不容易恢复……”
“啊！够了，一天到晚哥哥长，哥哥短的，快给我去检查，现在的你，身体最要紧知道不！”
抓了抓自己的耀眼金发，伊利丝颇为烦躁地将一身病号服的月语推进了检查室，然后狠狠地关上了大门，杜绝了少女再次逃出来的可能。
然后，接下来……
“我说啊，宇凡，你好歹也是月语哥哥，怎么也陪着她胡闹！”
伊利丝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对着我数落到。
“月语的身体状况你早就察觉到了吧，这种时候不24小时住院察看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你们两个人是想气死我啊！”
确实，我无法反驳，但是，妹妹的请求也是，我也无法拒绝。
见我像只蔫了的茄子，伊利丝自暴自弃地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声之后，也停止了这基本毫无意义的说教。
“伊利丝，月语的病，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沉默良久，我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早已知道答案，但我还是像个傻瓜一般问了出来。
而回应我的，也只有伊利丝的沉默。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那，月语留给我们的时间呢？”
“最多两周……”
时间短到难以想象，仿佛死神的镰刀毫无征兆般就架在了月语的脖子上。
还未等我追问，伊利丝便开口了：
“因为强制用药物抑制了病症，爆发的症状也显得尤其猛烈，宇凡，我跟你说实话吧。”伊利丝抬起头，嘴唇翕动着，终于还是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其实，在一个星期前，月语还能保持基本的运动能力。”
“短短一周，双腿就已经陷入不可逆转的坏死。”
“而接下来，据医生说，爆发的症状只会一次比一次猛烈，两周，已经是估算的极限。”
竟然连好好告别的时间都基本不给我留下吗？
果然，命运啊，就是这么艹蛋的东西啊！
之前是妈妈，在我和月语最不能失去妈妈的时候，仿佛和我们开玩笑一般，就这样轻易地将妈妈带走了；现在，在我好不容易能履行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的时候，就变成了月语吗？
“噼啪——”
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而碎，玻璃碎片扎进肉中，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流出的痛楚，仿佛才能让我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宇凡……”
“别担心，我没事！”
我勉强对着伊利丝挤出一抹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可一个趔趄，自己又重新跌坐回了沙发之上。
没用啊……我真是……
我放弃般地靠在沙发之上，自嘲地笑了笑。
放弃了自我……放弃了作为郑宇凡的人格……换来的……终究还只能是什么都没能守护住啊……
好累啊……反正什么都拯救不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累呢……
反正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凡人的努力，在命运的观测之下，只是蚂蚁的无力抗议而已，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东西，有存在的必要吗？
“啪——”
右脸之上传来火辣辣的触感，少女扬起的右手还停留在半空之中，天蓝色般的眸子之中是仿佛将要满溢而出的怒火。
我捂着右脸之上微微红肿的一块，愣愣地看着突然发狠的伊利丝
伊利丝抓起我的衣领，对着我怒吼道：
“老娘带你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吗？月语最后想要见到的是你这么个废柴玩意吗？”
“哈？你要自暴自弃我没意见，但在月语还能睁着眼睛的这段日子，我管你是装出来也好，真正的也罢，总之，郑宇凡，给我摆出个哥哥样子来！”
“要是你再这么下去，我不介意再给你来一针‘塞壬之泪’。”
“现在的你，根本就不配做月语的哥哥！”
一通发泄完之后，伊利斯将我狠狠地甩在了沙发之上，微微地喘着气，但是一双眼眸还是死死地盯着我。
“不配吗？”
我无力的瘫在沙发上，自嘲地笑了笑。
“对啊，我这个废柴玩意，最后，也只能对着月语说些自欺欺人的话，不过，伊利丝，还是要谢谢你……”
我随意甩了甩手上已经有些干了的血迹，从沙发之上坐了起来，对着伊利丝说道：
“差点忘了，就算是我这个废柴，也有可以做到的东西啊！”
伊利丝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对着我说道：
“你知道就好，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陪着月语。”伊利丝看向月语刚才进去的病房，淡淡的说道，“这可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我顺着伊利丝的视线，轻轻地笑了一声，答道：
“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月语的。”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