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户望去,是灰黑为主色调的天空, 在童话里,这番景象往往被描述为魔王降临前的景象,可惜,这里只是无聊且乏味的现实, 没有魔王,没有勇者,更没有奥特曼和小怪兽。 密集的水滴从天穹顶上泼洒下来,在窗边奏出有节奏的鼓点,然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滑落,留下道道水痕, 望舒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将手掌伸向窗户,触碰到玻璃的一瞬间,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昨天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很晚了,他和素彬在路灯的指引下回家后,便马上躺下休息了, 不过…… “果然还是有点困啊…” 望舒揉了揉有些沉重的眼皮,感到有股强烈的睡意在肆意拨弄着自己的意识, 近来,有部在年轻人间很火的散文作品,其中,曾将雨夜比作梦魇,因为它能催人入睡,使人长眠,果然贴切得很。 窗外,传来沉闷的落雷声, 今天,本来是预定出游的日子,但雨下成这样,能出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不仅仅是他,想必此时此刻,每个坐在教室里的人都深有同感吧。 “……啧。” 感受着教室里有些压抑的气氛,望舒不由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他也一样,冬天外出实属闲的,但当你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为了早点到达学校,拼命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爬出来后,得知这一切有可能取消时,果然还是会遗憾吧? 就在这种时候,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好饿啊…” 胃部强烈的空虚感令安望舒不禁小声抱怨着, 饿是当然的。 自从唐素彬来到家里以后,做早餐这件事基本都是由她代劳,刚开始觉得有些丢人,但时间一长,也就厚着脸皮习惯了, 虽然不好意思,但自己这张被素彬养刁的嘴,也再不愿意吃自己做出来饱腹的饭了, 然而今早,那位一向起得很早的的少女,赖床了, 可能是昨天精神上过度疲惫的缘故吧,往日提早起床的素彬竟然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那如同可爱小猫般的睡颜,像极了初次见面时的她,让望舒不忍叫醒,再加上当时也不是太饿,洗漱过后,便草草穿好衣服出了门, 这就是懒的报应吧…? 真是可惜了,后悔不能当饭吃,该饿还是饿。 这样想着,望舒不禁又叹了口气, “望舒同学…?” “……“ “喂…望舒同学!” 正在发呆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柔弱的女声, “嗯…啊?” 扭过头,一个梳着麻花辫,脸上带着些雀斑的女孩戳了戳他的肩膀,只见她对着自己笑了笑,然后从书包里取出两根火腿肠,将其中一根递过来,轻声道: “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从家里带了两根,分你一根吧。” “啊…是你啊…” 望舒挠了挠头,从女孩的手里接过香肠,用牙咬开包装,第一口肉段在嘴里咀嚼成肉糜,顺着喉咙滑下的那一刻,那种在饥饿中得到食物的幸福感,让他有种人生圆满的错觉, “说起来……栗秋你…(嚼)怎么看出我没吃早饭的?” “你的肚子告诉我的。” 栗秋带着些笑容指了指安望舒的肚子, “肚子…?哦!” 望舒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面上有些尴尬道: “…你也会开这种玩笑啊。” 闻言栗秋的脸有些发黑,小声道: “我…有那么死板吗?” [有。] 当然,这个回答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而已。 “你这是哪的话…哦,上次那些混混没有继续缠着你吧?” “嗯,没有……” 栗秋点了点头,半晌,略带些自嘲道: “丑女……想必他们也不想见第二次了。” “……。” 安望舒沉默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这时候,教室中却突然喧闹了起来,他抬头看去,是刚刚被老师单独叫出去的班长大人:刑雪岚回来了, “大家静一静,我转达一下学方有关这次外出的通知。” 只见刑雪岚阴沉着脸走上空无一人的讲台,待全班安静下来,才叹了口气,沉声道: “校方临时下来通知,关于今天的事,已经取消了……” 话刚一出口,教室内便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唏嘘声,然而当唏嘘声小了些后,刑雪岚又奸计得逞般地咧开嘴,接着道: “…已经取消了临时取消活动的决定,有伞的拿伞,有雨衣的披雨衣,学校雇的旅行用电流车已经在校门口停好了,淦,你们看我干嘛啊?赶紧背包下楼,过时不候啊!” 那一刻,室内一切声音都静了下来,连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到…… 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紧跟着,是一片稀里哗啦的从椅子上起身的声音,笑骂声和欢呼声混做一片。 ------------------------------- 相比起雨夜的寒冷,车内要温暖许多,在动力系统运作的嗡鸣声中,窗外的景色也不断向后移动着, 明明是正午,却没什么阳光啊… 望舒抬了抬眼,隔着厚实的玻璃窗,望向依旧阴沉的天空,耳畔传来同窗们聊得热火朝天的声音, 具体聊些什么,他也懒得去听,与他无关就是了。 “安,擦擦头,别着凉了。” 坐在前面的夏乌从椅背上探出头,将一条洁白的毛巾扔给他,面无表情道, “啊…好。” 安望舒接过毛巾,将毛巾按在湿漉漉的头发上,用力蹭起来。 不易接近、严肃无趣,这是大多数人对夏乌的看法,只有他和刑雪岚知道,夏乌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而已,当然,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也是被误解的原因之一就是了… 夏乌其实,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啊。 “第三排第二个同学,别在车上吃东西,第七排右侧靠窗那个,别拧了,窗户全锁着呢,全都老实坐着,别等我把你踹下车淋会儿雨再拉上来。” 车顶的广播口中传出班主任的声音,一瞬间,车内杂乱的闲聊都消失了。 他们的班主任姓古,是个霸气风趣的老头,管的很严,不过在课下也常跟同学开些玩笑, 他的话,在同学中是很有威慑力的。 车上的座位也是古老师随机分配的,也正因如此,一向如同牛皮糖般缠着夏乌的刑雪岚才没能如愿, 想到刑雪岚为此委屈巴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些偷乐, 总算得了一时的耳根清净。 说实话,直到现在,望舒还是没能理解夏乌看上自己死党的原因,除去皮肤有些黑这一点瑕疵外,夏乌在安望舒见过的人里,绝对称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甚至,比唐素彬还要漂亮些, 虽然夏乌本人并未多加炫耀什么,但望舒也听班里一些女生八卦说过:夏乌在寝室放置的日用品,似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名贵牌子, 因此,夏乌的家境也应当是相当殷实的才对…至少,相比起自己家,以及那个家里开着一个几乎要倒闭的武馆的死党——刑雪岚来说,有着天差地别, 也因此,关于他和夏乌结缘的原因,始终是望舒心中一大未解之谜。 身旁,不知道哪里闪烁的白光拉回了他那已经飘到九霄之外的思绪, “嗯…?” 望舒转过头,望向那放出白光的方向… 那是一个手持圆筒型单反相机的胡茬男人,白光正是从那圆筒中央的结晶片里发出的, 他一面晃了晃手里的圆筒形相机,一面用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哟,笑一笑笑一笑,板着脸干嘛,小心长皱纹啊,来来来,同学们,看这里。” “…他是谁啊?” 望舒挑了挑眉,望向那个胡茬大叔, “哦,学校找的摄影师,好像姓田。” 坐在望舒一旁的张庶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最新款的任天庭游戏机,一边耸了耸肩, “是嘛…” 安望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 阴森、潮湿。 又是这个梦, “轰———” 暴雨如注,雷声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划破夜空, 最近一段日子里,唐素彬也曾梦到过同样的景象,只是,从前的景象极为模糊,每次醒来时,就忘的差不多了,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梦境,尤为清晰, 而这一次,是第一视角的梦, 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石子路,自己撑着伞向前走着,一只手从上衣兜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咬住,再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两根纤细的手指卡住烟,深深吸了一口,包含着尼古丁焦油烧灼味道的白烟顺着喉咙滑入肺部,流转一周后又原路吹出, 唐素彬并不能控制这些动作,却能感受到潮湿的空气、烧灼的气息、以及触碰物品时的手感, 嗅觉、味觉、听觉、触觉… 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更像是全沉浸式的第一视角电影。 这不禁让她有些新奇的感觉, 毕竟在前世,由于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最多也只抽过研究小组同僚的二手烟, 雨势不减,石子路在雨水的冲刷中变得有些湿滑,光滑的石子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不多时,烟燃尽了。 背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回过头,那是一个身着淡黄色帽衫的人,正压低帽檐向她走来, 即便知道这只是梦,唐素彬的心中也莫名地生起了一丝恐惧,这一刻,第一次,身体的行动和意识的想法重合了起来: 【逃】 离开石子路,身子在一旁的树林间穿行着, “哈…哈…哈…” 胸腔中残留的烟草和焦油的气息刺激着不适的喉咙和肺部,呼吸的频率不断上升, 最终,她藏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后。 脚步声已经消失,恐惧感却越发强烈了起来,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 在极度恐惧的催使下,唐素彬意识的声音和身体发出的声音,两种声音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掏出了手机, 用手掩着屏幕发出的光芒,昏暗的环境中,通讯录的界面弹了出来, 她的手指,停在了备注为“父亲”的电话号码上,迟迟没有按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唐素彬从【她】的心中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那份恐惧犹如实质:是火海、是浓烟,是一声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似乎响起了女童稚嫩、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脑海里,升起这样一个想法:
[这一次,父亲也没能来救她。] 求生的本能终于克服了脑中恐惧所生出的幻想, 火海消失、浓烟散去,眼前还是阴暗的树林,她依旧躲在大树后, 手指,也依旧悬在「拨通」键的上方, “…!” 后脑突然传来剧痛,身体无力地向前倒去, 耳畔的声音逐渐远去,眼前的景象如冰雪消融般归于虚无,
半晌,耳畔再次响起雨水的噼啪声,不过这一次,是现实。 屋内很安静,除了雨打窗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床头的时钟上亮起一串数字: 【11:44】 从床上爬起,用睡衣抹去额头上流下的冷汗,缓缓从床上爬下,走向洗手间, 点亮洗手间的顶灯,洗手台前的镜子上,显出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绝美少女的脸, “砰,砰,砰。” 屋外,传来了三声清脆的叩击门板的声音, “…” 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去学校了吧, 工作日的话…母亲的可能性也不大,父亲的话,就更别提了, 这样想着,唐素彬走向房门的方向, “谁?” “是我…” “安…?” “对…雨太大,学校的外出临时取消了,开一下门。” “知道了。” 唐素彬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随后,将手伸向门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