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渐渐衰弱，滚石不断跌落谷底发出的闷响次数也随之稀疏，坚硬而光秃的岩质地面上，程霖和雷佳语心跳依然急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趴在地面上，全身肌肉瘫软，使不上一点力气，因恐惧而变得涣散的目光，蕴含着节后余生的庆幸。
待空中因雪崩而扬起的碎雪冰渣全部落下，后方的声音彻底平静后，良久，二人绷紧的精神这才得以放松，心跳逐渐平缓。
随着精神压力的缓解，他们感觉到疼痛正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有的是皮肤上火辣辣的刺痛，有的是骨骼上隐隐的暗痛，有的是肌肉间强烈的酸痛。
趴在地上是程霖感到额头有湿热，将头部微微后仰抬起，看见地上有一滩血渍，正将周围小部分的雪面染红。
“在趴倒的时候撞伤了吗……不，还有跑步时碎冰的刮伤、碎石的击伤。”
“喂！凌非！雷佳语！”
程霖呼唤着其他人，双手撑住地面，艰难起身，盖在身后的细雪随之滑落。
他的喊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回头看去，从自己脚下到断崖边，地面积雪逐渐加厚，雪面是，到处都有一个个不规则的凸起。
那些是碎石，程霖心中想着。
他的视线转过，最终锁定在距离崖边两三米处，一个侧着的，背朝这边的人影身上，那是雷佳语。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摇晃着走了过去。
“雷佳语？雷佳语？”
他试探着喊了两声，但仍旧没有回应。
他心头一凛，没有拍去她身上的些许积雪，而是抓着她的后衣领，小心缓慢地拖向后方的安全地带。
“程霖。”
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自少女的口中传出。
“是我。”程霖答道。
“我看见，凌非，掉下去了。”
程霖手一抖，脚步一滞。
他站在那，沉默了几十秒，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
雷佳语嘴唇颤动，在这仅有山风吹拂的沉默中，黯然出声：
“他是为了救我。”
她声音非常飘渺，仿佛失去了灵魂。
凌非的葬礼结束后，空荡的礼堂中，一声又一声皮鞋脚步，在缓慢地、一步一顿地、空灵地回响。
空旷冷清的哥特式礼堂，连接尽头与大门的中道上，凌与背对着摆放在礼堂尽头处的物体，一步，一步地，朝那巨大到让自己感到无比渺小的大门走去。
她四肢颤抖，脚步虚浮，身形摇晃，目光失去了焦距，似在梦中没有醒来。
黑色的宽边礼帽，黑色的轻纱长裙，黑色的洛丽塔皮鞋。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哪怕置身寒冬，寒风刺骨，也没穿戴黑色之外的任何物件。
一身的黑装，比不过她此刻的眼睛，比不过那仿佛没有尽头，深渊般的瞳孔，比不过仿佛能吞噬一切，黑夜般的目光。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礼堂门口，巨大的门框下，更大的风夹杂冰冷的雪，无情地加快着少女体温的流逝。
抬头看向一片灰白天空，杂乱的风雪刮过眼睛，在融化后顺着脸颊两侧留下两道细微痕迹。
视野逐渐模糊，暗淡，伴随着短暂的失重，少女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