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ght3纷争(TheDissidia)
“从银蓝色的刀锋下滴落的嫣红,正如那轻薄润透衣衫的雨滴。
那是在雨中湿了头发的男人,而你,所无法看见的是,从他的指尖渐渐淡化的血色。”
——
一双鲜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安静的发亮,身着黑衣的女孩打开了手中同样颜色的古旧书本。小心翻动着脆弱不堪的久远纸页,少女看的认真,封面上的诡异符号连同书写的文字一样发出了浅浅光芒。将苍白的脸照亮。
戴了手套的纤细手指拂过发黄的纸面,一串鲜红的符号顿时随着她手指移动的轨迹被书写在那原本空白一片的书页之上。
"‘刈者’Reaper和‘变子’Variator遭遇并且交战。‘欺诈师’Trickster在‘纷争’宣告开始的两个小时候开始使用能力。"
Chronithia轻轻念着,指尖在空白的书页上游走。奇怪的文字依照着她的意识被书写在需要的页数。少女的表情十分认真,在她的眼里这并不是单纯的记录。
“然后,在那里出现的是……切裂者Slicer的身影……”
那本‘书’有着特殊的意义,每一页都是由夜族的尸体和鲜血构成。Chronithia开始从书本的最初阅读起那些无人能懂的语言,发着鲜艳光芒的双瞳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她在一行闪着淡淡红光的文字前驻留了很久,那时少女的视线中闪出了一丝少有的落寞。
指尖在其上停了很久,随即她终于还是将那看上去平常的一页翻了过去。
Alvitt
仿佛是忆起了什么,少女Chronithia的嘴唇微微开合了一瞬,终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有多么久远的记忆中,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男子俯下身体,死死拥抱住怀中的珍贵之物。即便身体上被武器,被不知道是怎样残酷的能力铭刻上了多少伤痕,他都没有放手。
最后,他抬起了头,一丝裂痕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男子变成了千万闪耀的碎片。
——
“SenyaKyo(千夜咎)”闯入夜族战场的年轻人默默吐出两个疑似自己名字的音节。
苍色发丝和眼眸的男子安静的伫立于Reaper面前,而他的双眸中并没有光芒。能够在黑夜中发出光芒的眼睛是夜族典型的特征,而这个男子无光却锐利的双眼却提示了Reaper一个事实,一个对他不怎么有利的事实。
这个男人不是夜族,但是他……并不好对付。
“幻影的……援兵?”
一开始以为这个名字叫做千夜咎的男人是闯入这场战斗中的第三人,然而他却并没有展现出那种角色一般都会表现的无差别攻击。相反的,年轻男人对于那些精疲力尽,看上去要好对付多的幻影学生们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攻击意识——而是直接将目标转向了Reaper。
略微咬了咬嘴唇,Reaper蹬踏光刃,随即身体腾空而起,着陆在更高的地方。不管怎样的不明情况,对于这种看似是近战类型的敌人最好的防守是离得他更远。
男子将漆黑的刀鞘搭上肩膀,面部仍然没有一丝表情。那种脸会让人联想到,是不是内心也是这样的一潭静水,没有一丝波澜的起伏。
口中叼着的高档香烟在空气里安静的燃烧,淡蓝色的烟雾游走于二人之间,宛若掩盖恶斗前奏的无形的幕布。
安静出鞘的水色刀刃宛若对战斗无声的邀请,当钥匙插入了潘多拉盒子的锁孔,那么盒子的打开就成了必然。
没有人能够阻止。
在千夜咎冷俊的脸上镶嵌的一对苍色眸子,现在正安静的直视着Reaper的那双发着幽光的眼睛。只是没有光芒,然而多出的却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镇定。不知为何会让被这双眼睛注视的人感到心慌意乱的恼人的镇定。
就像是在说‘你已经输了’一样。
现在,你已经败给我了。
“切!”万分恼怒的哼了一声,Reaper顿时感觉被人看扁。张开十指引出无数光丝,他意图用光刃编制出的狭小牢笼将面前冷傲的男子连同那双恼人的眼睛一同切碎。
光刃从四面八方冲向苍色的男子,慢慢出鞘的水色刀刃,仿若丝毫不在意那逐渐接近的热度和血腥气,死亡近在咫尺。
“雫。”
仍然在安静燃烧的烟卷从口中落下,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红色流星。
皮鞋坚硬的鞋掌和水泥地面摩擦的同时,身体机能瞬间全负荷运作。
“!!”眼前发生的一幕让Reaper顿时惊得无法言语。
即将被光刃切碎的男人在视线中从原地瞬间消失,速度之迅疾连在眼中都没有留下理应的残影。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孩子顿时不知所措,所有的攻击全部落空。
这种速度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可能拥有的!
未等Reaper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全身早已被一个阴影笼罩。
月色下水色利刃发出凌厉的光芒似乎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刚才在原地突然消失的男人又凭空出现在离地面几米以外的高空,Reaper的正上方。苍色的发丝被下落时的劲风吹得凌乱,锋利的太刀‘雫’脱离漆黑刀鞘,利刃反射冷冽的月光,如同渴望着鲜血的浸润。
毫不留情的从上方,重重斩下。
——
头顶的花洒毫无抑制的喷洒着冰冷的水,淡金色的短发已经湿透,带着粘腻的触感吸附在脖颈后部,让他不禁想到了章鱼的触手。赤裸着身体接受冰冷的水的洗礼,淡化的鲜红带着甜腥的气味从脸上和上身徐徐留下,最后尽数被如同黑洞一般无底的下水口吞噬。
将手掌拍在冰凉滑腻的瓷砖墙上,一双手慢慢捏成了拳头。将额头扬起让冷水打在脸上,即便这样,也不能平息身体的燥热。那是嗜血的身体嗅到了久违的血腥气,对争斗表现出本能的渴望。
燥热,无可抑制的燥热。那是从身体深处禁锢着的野兽的咆哮,动摇着想要挣脱心智的牢笼。铁门的锁链被摇的哗哗作响,困于黑暗角落的心魔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着的低吼。
喉咙好干,身体很烫,明白自己的血液已经开始叫嚣。男子冰蓝色的眸子中,耀眼的光芒忽明忽灭。
“你逃不掉的,Trickster。”
恍惚中那个面部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少年露出森森牙齿的残破嘴唇扭曲着,笑着,对他缓慢耳语。
混账!
“你也会前往约定之地,然后倒在离那里不知道多远的路上。”
身体无力靠坐着墙壁滑落下来,头发被冷水淋得透湿。皮肤因为过低的温度已经开始发红,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发烧。
“Trickster……呵呵。”
堵住耳朵。
“闭嘴!”
双眸骤然变得耀眼无比,浴室周围墙壁上所贴的瓷砖顿时粉碎炸裂。飞溅的碎片划伤了全身的皮肤。蜷缩在浴缸里,男人痛苦的抱住头颅。然而他却无法阻止那在脑海中愈演愈烈的轰鸣。
他并不知道,离开浴室那扇小小的气窗,直到隔开两栋楼的楼顶上。一个漆黑的身影正放低身体蹲在高处看着这一切,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完美的契合身材,让那个黑夜中窥探的生物宛若一只娇小魅惑的黑猫。
双手撑在地面上让身形匍匐,厚厚的黑发遮住了生物的双眼,其间隐约能够看见石榴红色的光。
那是个女孩,一只眼睛正闪闪发光的女孩。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嘈杂的铃音打破了寂静。铃声很执着的响了很久,直到最后男人拖着湿淋淋的身体从几近粉碎的浴缸中走出,踩着满地的碎片拎起那台幸免于难的iPhone4。
WeShallNeverSurrender..
随着移动滑块的手指离开触摸屏,铃声的最后一句戛然而止。
"CrimsonAmber,有什么需要帮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沙哑且憔悴,怎么听都像个垂死的病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在听到话筒那一边的声音后,紧蹙着的眉头也有了一瞬的放松。
“是么……”苦笑再度浮上了那张清秀的脸,琥珀用被划伤的手臂挡住脸,随即止不住的轻笑起来。
“你真的……只是来想和我叙旧吗?”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们,依旧逃不过,逃不过的。
这一次,或者是下一次,我们或许就会接受那共同的结局。心照不宣各自履行,各自保持缄默。却依旧无法逃脱。
“是的。”
另一边握着话筒的人,是幻影的最高权威,克洛诺斯,那个被他的学生们称作‘神父’的男人。
——
书之少女Chronithia离开她的居所开始旅程的时候,即为夜族的纷争开始之时。
而从她的口中所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有任何错误。
纷争已然开始,那些被选中的棋子们从此便要踏上那一去不复返的道路。
我们前往约定之地——即便我们并不知道,那里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只是……在我们脑海之中共同继承的一个模糊不清的记忆。
Chronithia的鲜红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在她视线的另一端,是千夜咎的刀刃所交织出的炫目光影。
“在那里出现的是‘切裂者’Slicer的身影,和‘刈者’Reaper遭遇,二人开始交战。”
纷争既然已经开始,那么记录就是她的使命。在那段冗长的岁月里她一直在履行这职责,一直到现在,那双眼睛里所捕捉的已经太多。时间如同干燥的烈风,将记忆和感情一点点的风化。直到最后,只有这躯体留存下来。她留在这里,虔诚的如同狂热的信徒,记录一切口述一切。
无论何时,无论是开始或是这纷争的终结,留在这里的只有我的身体而已。
Chronithia轻轻合上书本,并将它紧紧贴在胸口。
“我们即刻出发,前往约定之地(ThePromisedLand)。
在那里的中心,是所有一切的起源,孕育我们的‘母亲’。
那是……不知在何时开始的纷争。我们向着‘那里’前行,相互切割,相互厮杀。
直到我们的肢体化为前往约定之地道路上闪耀的碎片以及绯色的花朵。
我们的世界里不为人知的‘历史’。
那是……不知于何时,才能够结束的……
纷争,Dissidia”
少女大声朗诵书本中的段落,声音清亮,宛若晨曦笼罩的教堂里虔诚做着祷告的修女。
只不过现在她的身体已经被黑暗笼罩,双眼闪闪发光,艳丽的樱桃红宛若魔女最危险的邀请。
——
凌空跃起的瘦削的黑袍少年,稳稳着陆于月光下一根闪亮的丝线上。
Reaper身体一侧的袍子已经被割开一个缺口,突兀的翻卷在外的布料把原本剪裁合体的长衣变得十分不协调。顺手抓住从空中垂下的一根银丝将自己悬浮在空中,鸢色的双瞳里映出那个苍蓝之剑士的影子。恐惧和不解是唯一倾注在少年眼中的感情,千夜咎每次在他的眼中出现的时候,似乎都伴随着两个字一起。
那就是强大。
咎每一招的剑技都倾注了绝对的速度和力量,仿若就是为了以狂澜怒涛的架势压倒对手而存在的。Reaper的光丝在他的刀下软弱无力,有好几次少年用光刃使出的杀招都被咎的剑气斩断。
局势已然变成了一边倒,Reaper所能做的只能是不断闪躲,但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一味的闪躲只能把他的局势引向彻底的失败。
还没有找到落脚点的同时,男子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随即再度提剑冲他过来。苍色的眸子之中没有神秘的幽光,却只有如同一潭静水般的镇定。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会血肉飞溅的生死之战,而只是一场平常的对决。胜利的人们,不过只是在那自己的历史之上再添上光辉的一笔而已。
就像在我的手中握着的不是能够割断喉咙的利刃,而是一把普通的竹刀而已。在我的对手手中握着的,也是一样的,只会让我感到疼痛却不会真正夺走我性命的道具。
“斩。”
淡淡的话音安静的在耳边回响,在Reaper的眼中捕捉到的则是,快速蹬踏着纤细的光刃而来的千夜咎那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宛若鬼神。美丽的银色刀刃出鞘之时男子早已轻盈跃至空中,太刀优美的弧度和死神的镰刀悄然重合。
随即,带着破魔的力度迅疾斩来。
这是怎样的人类?!Reaper的双眸里已经消去了疑惑,转而被完全的恐惧所填充。
不仅能够在黑夜中准确判别出自己制造出来的光刃,并且还能够和自己一样在上面如履平地的行走。换做普通人的话早就该沦为被光刃切为两半的下场,而这个男人却……
不,现在已经不是分神的时刻了。
在少年一愣神的时候,那柄水色的利刃早已经刺到他身前不到一步远!
“切!”千夜咎的无间隙攻击已经彻底打乱了战场的节奏,Reaper放出的光刃被全数挡下。徘徊在咎四周的光刃非但无法对他造成丝毫伤害,反而为年轻的苍蓝剑士提供了进攻的良好时机。
轻轻蹬踏脚下的细线,如同弓弦般弯曲而弹性良好的光刃宛若柔软的钢丝线般将少年弹了出去,千夜咎凌厉的纵斩落空,仅仅粉碎了面前少年原本立足的亮色丝线。跳到更高处的Reaper再次站到更高处的丝线上,修长的十指划动空气,带动月光凝结,银亮的丝线汇集于指尖。
再次用手指编制出光刃网,随着自己意识的方向朝着那个快速移动的剑士扑去。这一次的光网的数量比之前的还要多得多,不断靠近的光丝几乎就要完全限制住千夜咎的行动,只要将每一个缺口都收紧,那么那个剑士就算拥有翅膀也无法逃脱这个用死亡的利刃编织而成的牢笼。
然而在那‘牢笼’最后的口即将被封上的时候,苍蓝之剑士再次凭空从Reaper的眼中消失了!
“什么?!”眼睛早已无法捕捉到千夜咎的动作,Reaper立刻将光刃编织作网挡在面前。
周围都是那个剑士令人恐惧的气息,说明男人正在以眼睛无法捕捉的动作在围绕他,寻找着将自己一击毙命的那个致命的漏洞。
千夜咎,你到底在哪里?
头一次感觉到,人类的气息是令人如此胆寒。
手中的丝线传来的不寻常的震动让少年发现有人正在他制作的光刃上行走,直觉让他断定那一定是千夜咎。将指尖略微一抖把丝线切断,不能给那个人任何接近自己的机会。那些光刃,那些自己制造出来的光刃明明就是给了千夜咎走位与攻击的最好机会。虽然靠着它们能够通过不同的震动感知剑士的位置,但是,剑士也同样可以用和自己一样的步法在那些光刃上行走,并且将它们变成战斗的工具。
当然Reaper也同样清楚,如果不能制造出光刃,那么自己绝对无法占上优势。
缓缓落在地上,而面前却陡然现出剑士的身形,苍蓝色发丝在下落过程中被凌厉的风吹的纷乱。将水色的刀刃提起与面部平行,暗蓝色的双眸仅仅能够映照出月亮的光芒。
抬手,月华汇聚成光刃,随即幻化成少年手中的一柄利剑。
是时候了,是时候我们都作出最后一击。
即便我们都知道这场战斗最后的结局,我们也必须面对。
“雫。”
轻轻的吐出简单的词句,千夜咎将水色的利刃甩至身侧。轻轻蹬踏地面,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径直向着Reaper冲刺而去。而在他的对面是以同样的速度冲刺逼近的少年,鸢色的瞳孔中幽幽的光若隐若现。
那一瞬间,在男人苍蓝色的双眸中也发出了无比耀眼的光芒。
从水色的刀锋滴下的浓重嫣红,是如那安静润透衣袖的柔婉雨滴。
那是在细雨中弄湿了头发的男人,你所无法看见的则是……从他的手中漠然淡化的鲜艳红色。
两股力量相互碰撞的所激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音效,以及随之而鼓起的猛烈劲风,所有这些都是一场死斗最完美的体现。
然后,在Reaper的光刃出现裂缝,开始破碎的瞬间,那股鬼神般的力量的释放,随即戛然而止。
你已经输了。
——
一片鲜红的血雾在Reaper的剑碎裂开来的时候从他的身体里爆裂出来,整个空气都被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尽管他的身体还在勉强的支撑着,然而那已经对他而言是极限了。
但是Reaper并没有死,只不过是被剥夺了战斗能力而已。
我看到黑袍的少年紧紧的捂着他原本还握着光剑的手臂,而从那指缝之间渗出了血。我虽然无法以夜族世界的观点来评论千夜咎的剑术,但是假如只是在幻影学园之内的话,那么他,的确是学园中最强的剑士。
但是我……却一直不知道千夜咎的真正身份。
到底是个血统优秀的夜族,或者仅仅是个强大到离谱的男人。
我不知道在幻影之中的人们对他是如何的看法,但是,或许在这个夜族的世界里,千夜咎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怪物。
千夜咎(SenyaKyo),本该是夜族世界的四大家族势力中,拥有优秀血统的千夜家的家主,然而,在他的身上却并没有任何夜族的特征。不仅没有见过他使用能力,到了晚上,他的瞳孔也不会发出任何的光芒。
唯有那让人联想到死神的强大剑技。
男人将水色的太刀重新收回刀鞘,随即再次点燃一支烟,淡蓝色的烟雾安静的在湿热的空气中扩散开来。他的眼睛似乎永远只是看着前方,不会向任何方向有着一丝偏斜。如果是目睹过他的战斗的人似乎都会有着这样的一个错觉,在千夜咎那双苍蓝色的眼中所映出的影子,只有他的敌人而已。
“……”
沉默似乎是他回答的唯一方式。
Havoc在发抖,自从我听到从Reaper口中说出的那些话之后。那个孩子,似乎毫无顾忌的说出了一段可怕的历史。关于黑十字,或许还关系着Havoc到现在都只字不提的过去。
Havoc是先于我被克洛诺斯先生收养的夜族孩子,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年龄似乎也只有七八岁而已。和我同龄,但是他的眼睛中所映出的光却远与我的所不同。大概是因为他的能力的关系,他的能力是属于强大的攻击系,而那个时候他的双眸会让人想起那种见证了很多死亡的冷血杀手的眼睛。
或许一个夜族的能力真的能够影响他。就算是我们一起长大,Havoc对他在遇到克洛诺斯先生之前的事情只字未提。他唯一告诉我的是,他和克洛诺斯先生相遇的经历和我的几乎完全相同。
“缩在墙角差点被冻死的时候,那个独眼的男人对我伸出手来。”那个时候躺在教学楼的楼顶享受着春日温暖的阳光,黑发的少年开了口,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以为……他只是个不良但是虔诚的神父。”
有个原本是黑十字的孩子,最后逃走了……成为了幻影的学生。
那个孩子本来是黑十字用于激发夜族能力的试验品,可惜在能力觉醒后还没来得及改造他的性格,就逃跑了。
但是那之后也就没关系了,因为试验品换成了他的亲生妹妹,再怎么说也是流着相同的血。
然后,实验十分成功。那个妹妹到现在寻找着哥哥,就是为了将他……
克洛诺斯先生对我说过的,如果是夜族们的后代,他们在一开始会表现的和正常人无异。直到到了确定的年龄,他们的能力趋于觉醒,双眸才会开始在黑暗之中发光。这会持续到他们死去。那些孩子们觉醒的年龄一般是在七八岁左右,而Havoc在那之前就被迫觉醒了。
那么,那要是如何的对待才能让那些孩子的能力过早觉醒?而且在Reaper口中所说的‘改造性格’是否就是将那些孩子的性格生生扭曲,成为嗜血的杀戮兵器?这些我都无法了解,唯一的可靠证人就是现在在我身边,已经濒临崩溃的人。
是么……那个孩子,还有他的妹妹。
我叹了口气,轻轻将手放上Havoc的肩膀,那里有着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小颤抖。
——我们不会在人类面前表现出我们的恐惧,但是……我们的恐惧也只有我们的同族能够察觉。
“告诉我,Havoc。”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多余复杂的感情,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每一丝杂念在他的耳中都会转变成恶意。
“那个孩子是你吗?你的妹妹,叫做Hilda的那个女孩,究竟和你有着怎样的渊源?”
“你认为Reaper还会说谎吗?”肩膀的颤抖停了一瞬,随即苦笑浮现在对面那张脸上。我承认这是第一次看见Havoc的脸上出现除了面瘫之外的表情。“Hilda成了黑十字学园用来杀戮的兵器,而她不断寻找着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我。”
诡异扭曲的笑容再次浮上了Havoc的脸,那就像是嘲讽和哭泣哀伤的混合体。
“他们说Hilda成了那个实验的完成体,呵呵……”
一双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随即捏的生疼。
“Hilda是个人类!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低沉的咆哮从对面少年的喉咙中发出,就像是受伤了的困兽。“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放过她!”
将头靠在我的胸口上,我想我听见了努力掩盖着哭泣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的手段,那个时候Hilda一定很害怕……或许我根本就不该逃跑。”
一点点用将生命逼入绝境的方式来激发内部的潜力,随即,再将原本的性格彻底扭曲成他们想要的东西。夜族甚至是人类,在他们的手中都成为了橡皮泥,可以随意塑造,或者仅仅是玩弄过后捏成一团丢弃。
“她不是夜族,为什么会变成黑十字改造的对象?”我想我的理智也要被一点点磨灭了,即便是努力将自己镇定下来,但是看着Havoc的脸仍然让我有种想要将黑十字碎尸万段的冲动。一个本来和夜族世界没有渊源的孩子居然也会沦为力量的牺牲品,这无论如何都让我难以忍受。
仅仅是沉寂了没有半分钟的时间,我从Havoc那里听到了那十年来都没有对我吐露的秘密。
——
“黑十字,是真的存在的。”对着话筒,琥珀慢慢说完这一句沉重的话。
因为信号和湿气的原因通话质量意外的不好,嘈杂的音量一阵高过一阵。
“我知道了。”许久,话筒的沉默才被一个男子的声音打破。“你辛苦了。”
“那没什么。”
重新靠坐在面目全非的浴缸上,琥珀手持着iPhone,一边慢慢的擦去了头发上的水滴。
“我知道你不想再和纷争扯上任何关系,而我……也是一样。”低沉沙哑的声音被话筒放大。“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和我一样,神父。”在青年的脸上所出现的表情是自嘲。“我们都在这世界中陷得太深,到最后要脱出的时候反而不可能了。”
“生意如何?”对面冷不防的冒出这一句。
苦笑。“也就那样,至少能够保证我们都活着。”
“是么,那保重。”话筒那边沉默了一瞬,又接上一句话。
“愿天父的加护,和你同在。”
“我已经不配了,神父。”
“是么……Adios(西班牙语:再见)。”
“Adios。”
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琥珀的双眸顿时变得耀眼起来。狭小的气窗玻璃登时炸裂,玻璃碎片飞溅的同时,一个黑影也从气窗中闯入了浴室。
“终于出现了啊。”已经不复刚才电话中的那般软弱,金发的青年虽然仍旧穿着牛仔裤,然而上身却仍然坠着水滴。
“晚上好,可爱的小姐。偷看男生洗澡的话,小心眼睛会烂掉哦。”
用四肢匍匐在地上的闯入者是一名少女,微卷的黑色长发被皮筋束在脑后成为一束黑亮的马尾,发育得良好苗条的身形和深色夜行衣的搭配让少女宛若一只动作灵敏的美丽黑猫,红石榴色的双眸镶嵌在苍白的脸上,色泽纯正的如同高价的宝石。
即便在日光灯的强光之下,仍然能够看到从少女的眸子里发出的幽幽光泽。
但是,那属于夜族的幽光仅仅属于少女的左眼。
“‘幻影’的学生……在哪里?”
第一次的发问,那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少女缓缓的站起身来。
“你……是黑十字的?”
少女的脸上所出现的黑色刺青,正是和那纽扣上所画的哥特十字一个模样。
“‘幻影’的学生在哪里!!!!”
没有起伏的发问瞬间转变成近乎疯狂,少女的清秀脸颊瞬间扭曲,而那石榴红色的左眼中的光芒也更加耀眼。
劲风将青年的眼睛吹得无法睁开,然而当眼睛再度恢复视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另外一个地点。
这里……是哪里?
疑惑的望向四周,黑暗的街道,阴冷潮湿的环境,还有自己身上所穿着的看上去十分眼熟但是古旧的服装。熟悉的场景唤醒了记忆深处的那一块,瞬间回忆起了那时候的场景。
——这里……是……
冰冷的风忽然划过颊边,等到自己已经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的凉意已经变成了火烫的痛觉。滚烫的血液从自己的脸上滑落的时候,那种感觉真实而又虚幻。
梦还是真实?
恍然记起,这个场景,和不知道多久以前的那一次,真是十分的相似。
“你是!”
在眼中高速移动的残影终于现出了原型,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发女孩手持着匕首,像一个不知名的夜行动物一样四肢匍匐在地上。在口中紧紧咬着的是一柄匕首,一柄缠着绷带破旧不堪的匕首。
——你是谁?
——死吧。
和那个时候的场景猝然重合,女孩四肢并用朝着他冲刺过来,随即纵身一跃,口中衔着的匕首悄然落下,她熟练的将利器接住,并且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是么,那么接下来发生的是……
心中已经释然,便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啊啊,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做林玫。那是……傲然盛开的美丽花朵,就像如同火焰一般的你。
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
焕……林焕。”
——
“我的父亲是个夜族,我的母亲则是人类……不知道为什么Hilda和我成为了两个种族,她是个人类,而我则变成了夜族。”
“但是他们都死了,就死在那一天,黑十字造访我们的那一天。”
血色和刺鼻的味道充斥了整个鼻腔,努力闭上眼睛不去注视那些飞溅的血肉碎块。以及那些造访这里杀戮的人们的残酷笑声。
明明是孩子,明明是孩子!
“就是这个家伙?”
“嗯嗯。”
被揪着头发从地上拉起来,染血的扭曲的笑容在眼前放大。黑色的十字架是死亡的象征,然后……
“别怕,你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但是那个时候我却逃走了。
然后,Hilda成了他们的试验品。
将头埋在膝盖中间,Havoc慢慢的将那段过去向我抖出。我曾经对Havoc那闭口不提的过往有着浓厚的兴趣,然而当我现在全部知晓之后,我的心中已经没有那种秘密终于被揭晓的快感。而是涌上来的无法抑制的愤怒。
谁干的,谁干的,谁干的?!
“Hilda在哪里?!”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Havoc的头被我摇摆的如同一个木偶。“你说她回来了,回来寻找你,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侧过脸去,黑发纷乱的披散在脸上,少年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回来干什么?你认为她是找我这个哥哥叙旧吗?呵呵……”Havoc的声音很轻,但是述说的却是那样残酷的事实。
“Hilda为什么会被黑十字抓走?那是因为本来该留在那里的我逃跑了。她这次回来……已经不是作为Hilda而来……而是作为黑十字的杀戮兵器。我想在那几年里她一定抱着对我的怨恨痛苦的活下去,然后等着她能够获得身体自由的那一天……来将这个把她卷入到痛苦的漩涡的我,亲手杀掉。”
张开双臂,仿佛要迎接刺向自己胸膛的利刃。在我面前的Havoc的表情,平静而又虔诚。
“那是我的罪,所以我要用这条命来偿还给Hilda。所以就算是她多么恨我,打我,甚至折磨我,我也不会还手。”
如果那是我当初犯下的罪,那么让我把这身体偿还给你吧。
Hilda。
——
一半是夜族,一半是人类。
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的石榴红色的单眼,那是属于夜族的证明。
蹲在楼顶上一言不发,少女的单眼发着幽幽的光芒。手指不经意的绕着身旁昏睡男子的淡金色发丝,触感带着水色的粘腻和润泽。
“Havoc,哥哥。”
无意间重复着这样的语句,少女将手指绕上漆黑的光亮发丝。
一边重复一边轻轻的笑。脸上的黑十字刺青发出了淡色的微光。
“Hilda最喜欢哥哥,喜欢的想要把哥哥杀死。”
“这个身体都是拜哥哥所赐,如果你不跑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那么,可以请哥哥去死了吗?”
少女的手中撕扯着一个袖珍的毛绒布偶,随着每一句话的进行,用指甲撕扯的力度渐渐加大。一片一片碎裂开来的布偶的身体,在风中随着棉絮飘飘荡荡。
“一片又一片,散落的哥哥的身体。”
“那就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到最后……妹妹不仅没有记恨哥哥,反而更加喜欢他了。
喜欢到,想要将他杀死。
然后将他的尸体扯成一片又一片。
吃掉吧,吃掉吧。
那样哥哥就不会再逃跑了吧。
那样我也不会被丢下了吧?
少女无光的那只右眼中突然流下一滴眼泪,然而很快便被风给吹散了。
“是的,差不多要去‘幻影’做新生报到了呢。”
——
“由你选择吧。”
将太刀‘雫’重新握在手中,千夜咎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千夜老师。”我起身,依然看着精神仍旧沉浸于幻灭状态的Havoc。“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回答,或许,他的回答仅仅是沉默。
或许前面的那一句话就是千夜老师的回答。
“由你选择吧。”
那是他的选择,那是Havoc该做出的选择。
而我们,仅仅是旁观者而已。
同样保持沉默的,或许还有在空气中安静明灭的烟头,以及那安然扩散的淡蓝色的烟雾。
而我在那一刻,却有了一个奇怪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