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秋晨是三人组里面目前发挥最稳定的,被绘画班老师委以了相当高的寄托,不出意外,她将会是这一届高三班里艺术高考成绩最出彩的头一个。
然而她本人很少提及自己的理想,也从未向他人泄露过关于自己一丝一毫的期盼,她就像是装在漂流瓶里密不透风的水,只要木塞足够紧,即使飘荡在海中长达数百年,她也不会跟外界相以流通。
正因为她的沉默和不善言辞,很多秘密和不为人知的东西到了她这里好似走入了死胡同,永远被关上了一扇门,而她仍旧安静地待在画室或者教室里,不为外界所扰。除非有人故意搭讪她,她才偶尔冒出几个字,否则她可以一天一动不动地保持几个简单的姿势,就好像落入静水中的斗鱼,害怕流动,也害怕社交。
夏末第一次见到她是被她的出尘脱俗打动的,怎么说呢,一个女孩子文静地好似不接地气的仙女,而且长相和气质又那么地高不可攀,她很羡慕甚至喜欢这种不一样的感觉,但她学不来秋晨的静若处子,也做不到和她交往的地步,毕竟秋晨经常地对她爱搭不理,时间长了之后,便成为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不仅仅是夏末,她周边的人差不多都是这种感觉,这也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不多的缘故。
夏末绘画水平最糟糕的一天是在某个周五的晚上,她画的石膏素描像被绘画老师呈堂展示了,被当成典型案例指出好多处线条明暗以及对雕像的角度拿捏不准的毛病,几乎是让她颜面扫地,心灰意冷,她最讨厌的惩罚行径便是公开处刑了,让她上黑板做题目已经是心理压力颇大了,这一波展示简直是毁灭天地的核武器,打击得她双目无光,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动。
林洋试探性地推了推她的后背,“人死了吗?”
秋晨微微蹙眉,“活着的,心死了。”
“也是哦,画成那副鬼样子,被全班同学嘲笑了,这带来的伤害一点都不小。”林洋庆幸自己没被抓典型,不然她更加难以形容的画作被送上去,大概率会让老师心源性猝死吧。
一同学习了有一段时间了,林洋应该是班里面少有的抽象派画风的学生了。
连夏末都说过她应该去画油画,而不是浪费时间在写实的素描上面,说不定画油画更加赚钱,指不定被哪个有钱不长眼的家伙看中了,卖了个好价钱,然后一炮走红,名垂千史。
但夏末现在已经失去了调侃她的资格。
人生和名誉均被染成了大理石一样的灰色。
大概只有辅导班下课才能拯救她愧疚致死的良心吧。
“下面我展示另一位同学的画作。”老师满怀期待地从桌上抽出一张她收上来的作业,“秋晨同学画的石膏像,怎么说呢,她和夏末同学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她的观察比较仔细,而且注重细节,我觉得绘画跟人的性格一样,越沉稳画出来的东西越深刻,越细腻,所以说我们绘画要抱着一种工匠精神,光是靠智商是不够的。”
“真惨,又被鞭刑了。”林洋摸摸夏末的脑袋聊以安慰,“夏末,要不你就直接去报单纯的理科专业吧,绘画不是你的菜,也不是我的菜,我准备上完下个星期就直接放弃了。”
“怎么能放弃?”夏末的颜色迅速被重新染上,“我答应过我哥的,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现在还没到高考呢,中途逃跑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就算是阵亡在沙场上,也绝不退缩,要放弃你自己放弃。”
一串连珠炮似的说教弄得林洋尴尬异常,“好…好,那你坚持,我是说真的,我跟我妈聊过了,她也知道我不是这块料,然后我们之间达成了共识,如果这次高考我没考好,再复读一年,总而言之,我是真的要走了。”
“是吗?”夏末有些恍惚,一瞬之间她想起了很多人,比如买好吃的犒劳自己的姐姐,以及陪她熬夜做题的夏曦,和为了自己的成绩操碎了心的老妈,她明白的,自己的前途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战斗,卸甲归田,太没面子了。
“以后可能见不到了。”她的双眼有些发红,而后用力地拍了拍夏末的后背,“等明年暑假考完了之后咱们再出来聚一聚吧。”
“你确定你想好了?”夏末的内心有一点动摇,放弃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她说一个不字,明天她就不用再到这里来了,然而她不想走得如此之干脆,“我希望你再想一想,不是一时冲动,而且秋晨她还在这里,她是你的朋友,不对吗?”
林洋微微笑道,“秋晨是秋晨,我是我,我就算离开了,我还是她的同班同学啊,以后还能见面的,而且走正常的理科,就算没考上好大学,我也知足了,人嘛,不可能所有愿望都能实现的。”
夏末稍稍地有些惆怅,咳了咳嗽道,“以后三人组只剩我和秋晨两个了。”
“二人世界还不好?”林洋爽朗地笑道,“没关系的,你可以把秋晨当小老婆一样对待,只要每次给她带吃的,她对你的好感度就会慢慢升上去,到时候想摸哪儿,她都不会抵抗的。”
夏末汗颜,“她又不是狗。”
秋晨也跟着回击道,“你想得美。”
“是说我吗?”林洋故意装傻,“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跟着我来绘画班?”
“我不是跟着你的。”秋晨反驳道,“我是为了自己来的。”
夏末愣了愣,“自己?你喜欢绘画?”
秋晨面无表情地摇头,“我有必须去的地方。”
夏末不懂她想去的地方,也不明白她对未来的期许是怎么样的,只是时间一点一点的在变化,到了期限的那一天,夏末的身旁多了一个空座,她才知道林洋没有食言,她走得很干脆,而秋晨她和原来一样,冷漠幽静,好似缺乏感情的生物,也许她心理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她永远不会表现在脸上。
程潇的大学生活步入了正轨,学校周一周二安排的课程比较密集,经常从早到晚全是课,让她奔波忙碌地转不过弯来,她甚至产生了重回高中的错觉,但一回到宿舍,面对着看剧或者打游戏吃东西的室友,她又觉得生活太过散漫了些,无论是哪一种,她都难以真正回到高三紧张的状态。
既然回不去了,便不再怀念和期许。
晚自习是大一年纪最麻烦也最形式化的任务之一,每天学生会安排人来抽查,每天晚上进行点到,不来的班级会被扣分,抓到个人来的次数不足的,学校里进行通报批评,当然这只限于对一切事物提心吊胆,非常陌生的大一年纪,等到了大二大三,不来晚自习是常态,再升华到万事皆浮云的大四,连课也一块跟着翘了,一周七天假。
当然程潇心里绝非这么想的,一昧地不努力只会让人堕落,况且有夏曦这个学霸模式的家伙带队,每次晚自习和他并排占着座位,一起做题,是一件让人心旷神怡的好事,但次数多了之后,班里面的非议也越来越多了。
相当一部分女生受到赵怡的影响,将他们俩认定为情侣。
也有另一部分男生怂恿夏曦告白。
一来二去,夏曦被整得不厌其烦后,干脆坐到了程潇的身后,程潇先开始有一点失落,等到了后来也没太在乎了,任他去了,反正也不是名义上的情侣,假扮的意义也不大,更何况是自己的妹夫,僭越这种关系只会伤害到她和末末之间的姐妹关系。
程潇的运动依然在继续,每天放学见完末末之后,再上完晚自习,绕操场跑圈差不多四五公里的样子,夏曦并非总是参加,他的工作被安排在了放学之后,据他说的,现在游戏公司的剧本不归他管理了,他的工作主要是根据临州物语的古籍,拼凑出所谓的线索。
卫黎一开始对他的有所保留,但渐渐地失去了耐性,就直接让他接手最核心的内容了,他顺着以前接触过的资料,以及和古汉语文字学者之间的交流,根据书里的描述,去判断古桐国真正的地理位置,虽然先后有组织过几次考古队探究,但每次收获的东西价值不大,对于家大业大的卫家,根本算不上有意义的东西。
程潇说,他们很可能在寻找一样具有特殊意义的宝物。
夏曦赞同这种观点,但他没见过宝物的样子,连对传说也只是半信半疑的状态,谁知道古人会不会在书里面乱编乱写,而且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早就被科学证明是假的了,他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压根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除非真的拉出来给他看看,否则他连半个字也不愿意相信。
时间很快进入了10月份的深秋。
某一天上午,夏曦被卫黎喊到了办公室,卫黎将一份文件塞到了他的手上,“保密协议,你看完了之后再签字,这份文件和公司的主营业务无关,但能带给你不菲的收益。”
“炒股?”夏曦好奇。
“不是。”卫黎不耐烦地翘起了二郎腿,“你自己瞧瞧,我不想说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