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过生无悔。”
程度轻轻取出了相框中的照片,翻了个面,看到了这段文字。
是爸爸的字迹。是妈妈的照片。
照片被他贴在脸上,冰冰的,像是妈妈的手在抚摸着自己。
爸爸不允许他进来这里,但他也想看看妈妈。
他默默的记下这句话,在心中反复了几遍,插回了照片,放下相框,抹了抹眼泪。
悄悄地离开了父亲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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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程度被扇倒在地上,耳朵嗡嗡直叫,泪腺被刺激着,他拼命地想止住泪水,却只能发出无助地呜咽。
“谁让你进我的房间的!我吗?啊?”
程鸿一脚踢在儿子瘦弱的背脊上,大声质问着。
“你他 妈给我说话!哭什么?孬种!”,他揪着程度的头发,将他的头微微提起。
“我...我就是...就是想看看...妈妈的照片...呜...呜...”,程度哽咽着,父亲狰狞的面孔也在泪眼中模糊不清了。
“嘭——”,他的头被砸在地上,沉闷的响了。
“我当初,就应该一把掐死你。”
程鸿低沉着声音,言语中泛着痛苦,他转身离开,重重的将门关上。
“你待会进去,懂了么?”,门外,父亲的声音还依稀传来。
就算眼球在渗血,双耳嗡鸣,程度的脑中也格外清晰着,质疑着。
我为什么要活着呢。
爸爸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
妈妈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看我呢。
妈妈是忘了我了吗。
妈妈...妈妈她也不爱我吗。
他趴在地上,任由眼泪流淌。
管家在这时走了进来,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后,还是例行公事的开口了:“少爷,请您起身,我要打扫一下地板,还有,林静你带着少爷去把他一身弄干净。”
程度任由他们摆布着,对这样的他来说,生与死又有何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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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鸿从下午等到了凌晨,还是不停地,焦虑地在手术室门口打着转。
他看着数次医生打开那扇门,在迎接入护士送来的东西和数个老迈的专家医生后又无情的闭合,他不厌其烦的拦住每一个进出的护士询问,却只能换来摇头和同情的目光。
他的脑子愈发混沌了。
我不应该为了家族的延续去逼迫她生孩子的。
程鸿紧握着拳头砸向医院走廊光滑洁白的墙壁,内心翻覆着自责和无限的悔意,也向诸天神佛,不管是谁,祈祷着。
门再一次开了。
绿衣染血的医生,满眼的憔悴,手中襁褓发出轻微的哭号。
程鸿迎了上去,想要抱过孩子,医生却没有放手,他不解地看向医生,却只换来了一个厌恶的眼神和两个令他陷入深渊的字。
这句,毫无起伏的。
无数次的出现在程鸿未来噩梦中的话。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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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神的瘫坐在妻子的灵柩旁,一日,一夜。
她怀孕了,两个月。
“鸿哥,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她的声音还在脑中回荡。
清然如黄莺,坚然如琼玉。
“鸿哥,我知道你一直包容着我没有能给程家留下香火,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能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程家不应该因为我的缘故,在这个新的时代彻底落幕。”
自己同意了。
明明知道她因为身体不允许,生孩子风险是很大,而且还是高龄产妇,很可能会出意外,自己依然同意了。
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同意了,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犹豫。
程鸿取出一包烟,点燃一支,这是他第一次抽烟。
曾经有很多朋友向他念叨过烟的好。
他们说:
“从一支烟燃起到熄灭,中间可以什么都不想。”
他被呛着咳嗽了几声,心中嘲笑着自己,明明是最爱的人去世了,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啊。
一支连着一支。
抽烟,酗酒,守灵,哭泣,悲伤,后悔,挽恋。
这一切都像是为了纪念死者而刻意为之的仪式。
程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除了看到妻子尸体的那一刻头脑中就像炸开了一样,丢了魂魄般的就这么再没了感觉。
没有眼泪,没有悲意,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自己是个无情的人么?为什么会没有眼泪呢?又为什么必须要有眼泪呢?为什么脑子里还有空余去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拍了拍烟灰,留下了一地的烟头。
没有回头去看妻子的灵柩,像是没有留恋的,径直的走出了殡仪馆。
司机还在门口等着他。
殡仪馆门口种着两排腊梅,淡黄色的花朵,在这清晨的曦光下,正散着幽香,程鸿折下了一枝。
林下虽无倾国艳,枝头疑有返魂香。
他将一簪梅枝在空气中比划了一番。三两朵簇枝头,稍掩抑,鹅蕊黄。
就这么送她,她会极欢喜的,他想着,意识到了什么。
忽然的,泪如泉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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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蜀枫孤儿院孩子们住的地方。”
一个看上去对孩子会很有威慑力的中年女人恭敬地对走在她身旁的中年男人说道。
“嗯。”,程鸿随意回应着。
如果不是竞选贤者议会议员需要资历之类的东西,他估计一辈子也不可能来什么所谓的“专门收养因为魔界入侵失去家人的孩子”的孤儿院。
最多也就看在名声的份上,捐捐钱罢了。
这时,他的目光注意到了一个正在和一个女生办家家酒的小男孩。
那个孩子就像是有着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的目光,他打断了据说是孤儿院院长的女人的喋喋不休,指着小男孩说道:“把那个孩子叫过来,让我看看他。”
“小九,过来。”,院长喊道。
“找我有什么事呢?雪梅妈妈。”,小男孩乖巧的问道,还小心翼翼地对程鸿和他身后那个跟随的胖子问候了一句,“叔叔们好”
他看上去略微有些羞怯。
程鸿蹲下身,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尽可能用着慈祥的声音问道:”叔叔可以叫你阿九吗?叔叔想和你说说话。”
小男孩拉扯着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程鸿掩抑着自己的惊喜,一个体内蕴含着灵力的孩子,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之子。
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这个孩子必能将程家推上巅峰。
...
在一切结束之后。
“我会给你们孤儿院每年捐赠两百万人民币。”,程鸿对着院长竖起了两根手指,没有在意对方含着泪的感谢目光,继续说道:
“还有,我想收养那个叫阿九的孩子。”
父与子的重逢是在手续办完之后了。
“你以后就叫程峰了。”
这是程鸿再一次看见阿九时说的第一句话。
“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你有家了。”
他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轻轻的抹去了他的泪水,就像一个真正的慈父一般。
这不是程峰故事的开始。
只是程家命运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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