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条浩浩荡荡的大河,那河水倒映出无边无际的天,那滔滔河水好似携裹着时光,不知道流向何处,或者说,流向彼岸?
依旧是那小小的木屋,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依旧无言的坐在屋檐下,依旧在垂钓,不知道会在何年何月,钓起谁人的愁绪?
盛夏的暴雨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那雨幕外,一个精灵男子和一头全身上下长满利刃尖刺的女子走到了木屋外面。
女子率先走到了老人的身边,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屋檐下,身上的利刃尖刺直接在木屋上刺出几个小窟窿,好似指引回家的标记。
“这船可真大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满身尖刺的女子抬起头,说出来这一句话。
“你是要坐船吗?”老头缓缓开口。
“我其实可以不坐,也可以不去那彼岸,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一起战斗,如果你失败了,我可以送你回到过去。”女子看着老头那澄澈得根本不属于老者的铁灰色眼瞳,目光坚定的开口说道。
老头听到之后,沉默了许久。
天边压来了乌云,又是一场新的暴雨。
女子看着老头,最后点点头道:“好吧,我懂了。希望你不要后悔。”然后就拉着精灵男子,朝着船上走去。
“我无悔。”
在二人消失许久之后,老头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好似在回答刚才的话语,又好似在告诉自己。
等到夏天要结束的时候,来了一位黑发赤瞳的女子,准确的说,是一位原初生灵。
她的手里捧着一团小小的棕色毛球,散发出微弱的生命波动。
黑发赤瞳的女子走到老头的面前,面带哀求的对老头嘶哑开口:“我救不活他...帮帮我...”
老头看着那手中的小毛球,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他伸出那干枯苍老的手,轻轻的按在了小毛球上。
小毛球那脆弱的生命波动,瞬间就稳定了下来,女子点点头,满脸感激与激动,然后说道:“谢谢!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快点来。”
老头微微一笑,声音有些嘶哑,摆摆手道:“快上去吧,要没有位子了。”
黑发的女子带着小毛球匆匆上了船。
盛夏的夜空总是非常澄澈的,老头抬起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这是盛夏的最后一夜,显得闷热而潮湿。
就在这一页,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那是一群剑客,准确的说,是一群剑帝。
为首的年轻人朝着老头鞠躬:“常听闻师傅提起您...他说如果您愿意的话,早就是剑圣了。”
老头摇摇头:“他死后,世间再无剑圣。剑圣锋锐的,不只是剑。”
年轻人眼中闪过悲恸:“是!还有,我的师弟给您添麻烦了!”说着按着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的脑袋,朝着老头鞠躬致歉。
老头摇摇头:“都是过去事了,快上船吧。”
剑帝们陆陆续续的上船了。
盛夏,终究还是结束了,它来的轰轰烈烈,走的悄无声息,转眼间,略带寒意的秋风已经吹动老头的白发,那萧瑟的寒意渗入骨髓。
老头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河边,看着眼前这个世界的日升日落,看着花谢花开,看着那泛黄的树叶落入时光的长河,荡漾起一抹澄澈的波纹,在那波纹里,藏着的又是谁的回忆,谁的人生?
在那血色的残阳之中,两位精灵族的女孩儿一前一后的走到了木屋旁。
“我不走。”
为首的女孩儿少了一只眼睛,那唯一一只海蓝色的眼瞳死死的盯着老头,就好像生气的孙女瞪着自己的爷爷。
老头看都没有看女孩儿一眼:“你必须走。”
女孩儿美的连四周绝美的秋色都显得暗淡,她突然伸出手,去揪老头的白胡子:“你个死老头!我说我不走就不走,你还不服气是不是?”
老头被女孩儿揪着胡子,整个人摇摇晃晃,女孩儿后面的精灵少女急忙抱住了她:“殿下!快放手吧!”
“我不放!我不放!”女孩儿尖叫着,那唯一一只眼瞳里面没有悲伤,没有离愁,只有无尽的不甘与愤怒,与小小的她很不搭。
女孩儿最后拽下来老头一把胡子,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怀里,老头摸了摸通红的下巴,苦笑道:“快走吧。你留下来,也于事无补。”
女孩儿被精灵族女子抗在肩膀上,她扑棱挣扎着,尖叫着,不甘心的盯着老头,指着老头的鼻子说道:“你一定要过来!你如果不过来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弗洛萨肯!”
女孩儿最后还是消失在了船舱的深处。
只剩下她了...老头儿的脊柱越发的弯曲了,面容也越发的苍老了,那天穹之中,也睁开了一只巨眼,漠然的观察着整个世界。
冬,那是独属于黑与白的季节,这年的冬,似乎格外的冷,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都给掩盖,而老头,却依旧坐在屋檐下,坐在时光里,坐在白色的雪中,坐在黑色的夜里。
他在等那个人。
黑暗深渊的大恶魔们,冥界的亡魂,赫克里斯,乔治带领的人族,瓦尼娅,萝丝和劳瑞恩,混沌魔女和乔,剑冢山的剑帝们,安娜和丽贝卡,还有一只陪在身边,陪着弗洛萨肯看着所有人离去,与所有人道别的伊莲娜。
“你也该上船了。”弗洛萨肯看着天地间的雪,那雪地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脚印,陌生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该走的时候我会走,”伊莲娜将手里的血色水晶放在弗洛萨肯的掌心,“喏,这个送给你了。”
弗洛萨肯看着手中的血色结晶:“这是...不死之血?”
伊莲娜笑着点点头:“我现在也只剩下灵魂了,这不死之血,就留给你吧,希望能为你提供一点帮助。”
弗洛萨肯缓缓点头:“谢谢。”然后将不死之血收了起来。
那屋檐下片雪未沾的,苍老的弗洛萨肯,如同以这木屋为界,将世界一分为二。
“那你呢?你又什么时候走?”伊莲娜坐在弗洛萨肯的身边,那透明的身躯,在白雪中显得憔悴而单薄。
弗洛萨肯看着眼前的大船:“把你们送走之后,我就走。”
“你撒谎。”
弗洛萨肯怔愣的朝着另一侧看去,在自己的另一侧,不知道何时,就坐着一个有着一头火色长发的少女。
少女一脸认真的盯着弗洛萨肯,再一次开口说道:“你撒谎。”
弗洛萨肯看着少女,看着伊丽莎白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邋邋遢遢的斗篷的,脏兮兮的小女孩儿。
伊丽莎白的手脚在冬夜冻的通红,她的脸被绷带裹住,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瞳。
弗洛萨肯看着这个样子的伊丽莎白,整个人恍然失神,在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个美好的季节,在那街上,遇到了眼前这个少女。
伊丽莎白坐在弗洛萨肯的身边:“我不会去彼岸的。”
“为什么?那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里,你会生活的很好,大家都在那里。”弗洛萨肯看着长河的尽头,在虚空的最深处,一个世界正从虚无之中缓缓浮现。
“可是那里没有你。”
弗洛萨肯一愣,然后摇摇头无奈的笑了起来,摸了摸伊丽莎白的头,将她脸上的绷带摘下,露出了那早已被泪水打湿的脸庞。
“我只是一个庸医,我只能做到这么多,”弗洛萨肯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医者难自医,渡人难渡己。”
伊丽莎白眼瞳紧缩,伊莲娜也急忙去抓弗洛萨肯的手腕。
但是都没有成功,她们在弗洛萨肯的挥手间,被强制送上了船,大船上的魔法阵全部启动,层层叠叠的魔法阵将所有东西都给隔绝,连光线都没有办法传出来。
但是弗洛萨肯还是看到了伊丽莎白的嘴型,他幸福的笑了起来,像是一个满足的小老头。
“我也爱你。”
下一秒,什么风雪,什么完整的世界,这一切瞬间开始扭曲,最后化作了无穷无尽的魔力,全部回归入弗洛萨肯的身体之中!
这美好的四季,全部都是弗洛萨肯营造出来的幻境!
唯一真实的,只有那浩瀚的大河,和河上的大船!
整个人间已经彻底崩溃,只见地面之下的黑暗深渊渐渐的上浮,与人间的世界有一部分重叠在了一起,你就可以看到,明明是一处空间,却有两种不同的景色。
而在上方的冥界,则是透过天穹的大洞,朝着人间下压,空间在冥界的重压下发出轰鸣,那是不断破碎的声音。
整个世界,已经开始了毁灭,只有弗洛萨肯所在的位置,和那浩瀚的神国,才没有被毁灭所打扰。
大船开始缓缓的朝着虚无的尽头前进,弗洛萨肯欣慰的笑了起来,他的至亲好友,以及这个世界残存下来的生灵,终于可以前去那遥远的彼岸世界了。
这路途肯定艰险漫长,不知道又会发生多少离别,但是弗洛萨肯帮不了他们,新世界的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