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时间7:39,加罗德尔庄园。
清晨的薄雾弥漫在薰衣草花丛间, 颀长秀丽的花序惬意的随风摆动。
此刻,一身女仆装的优娜漫步在这片蓝紫色的花海中,脚步欢快而轻盈。
她的手中提着一只银色的水壶,将壶嘴倾斜向这些薰衣草,为它们浇灌清凉的甘霖。
优娜哼着普契尼的曲子,在花园中走走停停,有时禁不住俯下身来轻抚这些可爱的小生灵。
早晨是一天之际的开端,每一次吸入新鲜的空气都是无比的舒适。
微风拂过脸颊,轻轻地撩起她的一缕发丝。
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温柔的唤醒,令人想要赞美自然慷慨的恩赐。
优娜每天都要来到庄园的薰衣草园,为那里的植物浇水是她的任务。
整片花园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但是要一个人照顾到所有的植物还是要花一些时间。
地面上并没有安装自动浇花的喷水装置,但是这片花园在优娜的呵护下依然欣欣向荣,花繁叶茂。
加罗德尔庄园虽然是伦敦市内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之一,但是在很多地方传承了先辈们遗留下来的生活习惯。
比方说没有过多的追赶时代的潮流,庄园主马修斯·加罗德尔的老牌贵族思想传统而怀旧。
他认为过度的机械化反而会阻碍和谐的事物,哪怕是在工业革命完成一个半世纪的现代,也应该系统的保留许多原汁原味的社会文化。
“人造的东西总是浮躁而耗能的,自然的造物却永远是端庄和美好的。你看,若是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扔在亚马逊的热带雨林中,在祥和的常青绿叶的包围下,这个愚蠢的玩意将会多么的刺眼。”
这是马修斯对月君曾经说过的“最富有感**彩”的一句话。
“你真这么想就应该立马用榔头把你那台从克鲁买来的宾利给砸了,毕竟这种愚蠢的玩意会让你的脚底蒙羞;还有,晚上你也最好别用你卧室的灯,把它们全换成火柴棒,这样你的高贵的双眼才不会感觉到难受嘛。”
月君在心中嗤之以鼻,并对这个像是面瘫的男人报以戏谑的讽刺。
托庄园主马修斯的福,所有在庄园中居住的人员都要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尽量少碰智能手机以及电脑。
然而他自己的房间里却少不了这些东西,他称之为“公务之便,必要之举。”
“老家伙......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在房间津津有味的追剧看片哪!”
月君被没收了iphone后愤愤然不甘的样子,优娜可是偷偷地笑了好一会。
这是唯一一次她看见少爷在人前“不矜持”的样子。
别看加罗德尔家的少爷在外面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在庄园中有时候也会挺脱线的。
但是不论是温文尔雅的月君还是活跃脱线的月君,优娜都喜欢。
说起来初次来到庄园的时候,就是他消除了优娜的紧张与拘谨。
当时女仆长娜塔莉亚带她四处参观时,她看见一个身穿羊绒背心的年轻人从房间中走出,嘴里埋怨着“这里的信号怎么总是这样差,还说是什么最气派的庄园,最气人还差不多吧”之类的话。
年轻人向着刚刚优娜参观过的庄园主楼去了,她记得那里好像是是庄园主马修斯办公的地方。
他从优娜身边经过时,转头看见了娜塔莉亚,正要过来说些什么,随即又发现了一旁的优娜。
然后他开始打量这个陌生而拘谨的新面孔,发现优娜穿着庄园里的女仆装,便明白她是新上任来工作的。
月君立刻调整姿态,走到优娜面前并对她伸出手去。
优娜当时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还真是一个标准的帅哥啊!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拂面而来的春风一样。
“早安,”他说道,“我是月君,月君·加罗德尔。敢问小姐芳名?”
“优...优娜,优娜·菲尔兹,先生,认识您非常高兴......”
她小心翼翼的将纤细的小手放在年轻人的掌心。
年轻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摇晃了两下,“认识如此可爱的小姐更是我的荣幸。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哟。”
“非常......感谢......”
优娜当时觉得自己的脸就像烧红的铁块一般,于是她低下了头。
一旁的娜塔莉亚似笑非笑的看着年轻人,那眼神好像在说“啧啧,连新来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他见状愣了一下,随即尴尬的笑了两声,松开了优娜。
优娜将手缩回置于胸前。
“这个地方虽然在很多地方不尽人意,不过风景还是不错的,就先让娜塔莉亚带你好好转转,也当是熟悉熟悉新环境嘛。”
“不久就会再见的,祝你开心,”年轻人向她挥挥手,转身向着主楼去了。“娜塔莉亚,拜托你了。”
“了解。”娜塔莉亚提起裙摆微微欠身。
优娜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主楼中。
“那位先生是谁?”
“啊,你说刚刚过去的那位?他可是庄园主马修斯的儿子月君喔。”
“欸?!”
——优娜没有想到他就是接下来要侍奉的新主人。
挺意外的,明明这个庄园从外面看上去是那样的庄重森严。
回想到少爷,优娜就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
也不知道少爷在新加坡过的开心吗?他在那边会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
喜欢的女孩?
干嘛关心这个呀,再说少爷差不多也成年了,也该到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优娜想到这儿,就莫名的有些失落。
在优娜的心中,月君就像驱散寒冷的阳光那样,既温暖又闪耀。
在得知她的家事后,月君二话不说立刻与管家亚当驱车前往优娜在南约克郡·唐卡斯特的家中拜访。
在途中,月君更是为优娜的家人准备了上好的茶叶和鱼肝油,惹得她感动得悄悄哭了好几回。
优娜病重的母亲惊异于女儿东家的善良,坚持要亲自做菜款待月君与亚当,他们临走时母亲还特别赠送了一套威志活陶瓷。
这套陶瓷器虽然绝对算不上名贵,但却与其它珍藏一道被摆放在庄园大厅中。
优娜来到庄园不过两月有余,可是期间受到大家不少的照顾,月君甚至把她当做妹妹一样来看待。
家中的母亲病重,已不能继续工作抚养后代,父亲又因为染上毒瘾,在挥霍完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家财后,离家出走。
尚处青春芳华的优娜不得不从学校辍学回家,生活的压力让她瘦弱的肩膀过早地挑起沉重的大梁。
起先是学校里的一位老师怜悯她,于是托当地教区的一个朋友为她物色了一份裁缝店学徒的工作。
可是优娜在店中做了三个星期,老板嫌她身体单薄又笨手笨脚,邃辞退了她。
她不得已去寻找新的工作,辗转了不少时间后才打听到了加罗德尔庄园。
当时接待她的人是女仆长娜塔莉亚,以及在这里工作了四年的前辈多萝西。
多萝西中途被叫去蒸馏室帮忙制作甜品“约克郡布丁”,于是女仆长带着她熟悉了庄园的布景摆设。
也是在那个时候,优娜巧遇了月君。
有时候她觉得,能来到加罗德尔庄园里,特别是能认识月君,真是一件莫大无比的幸事。
毕竟是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豪门子弟,散发出来的气质和下层社会的山野莽夫完全不同。
话说回来,也正因为这一点,优娜每次和月君在一起时都会有些不自在。
优娜算得上是出身贫寒,于是在来到这里时总是有些自卑。
月君对她的态度越是友好,一方面她的心中就越是不安,另一方面她却又隐隐地渴望着这一切。
优娜甩甩头。
有时候在纠结时她就干脆不想这么多,可是最后总是发现做不到。
还是在阴影中默默的遥望月君好了,因为他的面庞已然被深深的刻在了脑海中。
就算有一天月君会娶妻生子,拥有一个无比美满的家庭,只要能跟在他的身后照顾他,优娜就心甘情愿。
——但是为什么,在默默守护的同时,又想要走出阴影,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呢?
正如隐修的饥饿教士也禁不住佳肴的诱惑,优娜心中失落的情绪同样难以遏制。
她曾告诫了自己一百遍,责备了自己一百遍,想拼命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压制下去,可它们就像弹簧一般顽强地保持着弹性。
所以到底哪个才算是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呢?优娜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矛盾的源头永远是那个对她温柔以待的少爷。
“......”
“......”
“优娜——”
正在发呆间,一个声音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听得见吗?优娜——优娜·菲尔兹——”
“哇!我、我在这儿——”
呼唤她的人就要从附近离去,收到回应后便沿着篱墙向花园正门走去。
是女仆长娜塔莉亚。她取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黄铜色的空心四方头打开了门。
“对不起,我刚刚没有注意到您在找我!”
优娜将水壶在固土的瓷砖上面放好后向她鞠躬。
“没关系。你每天都起的挺早,这片花圃也多亏了你照顾才能长得这样漂亮,”娜塔莉亚淡淡的说道,“很不错,有劳了。”
“您过奖了,应该这样做的。不知道您是为什么事而来?”
女仆长将一叠复印纸递到优娜手中。
“这是一些书信和文件,你要去温莎馆三楼的档案室,将它们交给默克尔·卡莱弗提。”
“您是说那边的‘温莎·莱昂馆’吗?让我去?”
“你为这些花浇完水后,便可立即动身。”
“我这边马上就好,娜塔莉亚小姐。您看是否需要我顺便为马修斯先生送些点心......”
“不必,那里自然有人负责他的饮食起居。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还没有去过温莎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参观参观。”
“那么请放心交给我吧,有劳您费心啦。”
“今天马修斯先生要在这里接待来宾,可要注意别打扰到他。另外经过二楼行政区时要保持肃静。”
“是。”
“你既然来到了庄园中,那么就不是外人。自己有什么难处要多和姐妹们沟通,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十分感谢您!”
优娜屈膝行礼。
目送娜塔莉亚离去后,优娜抬头仰视那座尖顶的宽阔建筑。
巨大的半圆形花窗玻璃上面绘制有圣经中的故事画,层层叠叠的立柱仿佛骨架一般支撑起高耸入云的尖塔拱顶。
这片薰衣草花园就位于“温莎·莱昂”馆的脚边,就像独眼巨人坐在鲜艳的地毯上沉思。
要说优娜对这座巨大的建筑未怀有好奇心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那里在平时无不散发着“闲人免进”的庄严气息,优娜每次只能在它的脚边驻足观望。
今天难得这个好机会,总算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览馆内风景了。
“好,为花儿们浇完水就出发吧!”
她冲着“温莎·莱昂馆”比出友好的问候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