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君曾听过有关于死亡的描述。
有人说,那是唯一一座永远亮着的灯塔,不管你向哪里航行,最终都得转向它指引的方向;塔顶跳动着的灯光是幽远的蓝色,静谧而感不到一丝生机。
载着生命的小舟驶过冥河,通过那座灯塔后便来到逝者的乐园;那里没有热也没有光,地上长满了鲜艳似血的彼岸花,弥漫在天地的浓雾中夹杂着亡灵的哀嚎。
这足以令活人不寒而栗。
他既没有栽倒在地,化作那片彼岸花的其中一簇;也没有扶摇而起,与迷雾中那些缥缈的身影融为一体。
他感到自己的身躯正在由内而外的腐烂,然而他的意志却保持着清醒——这具躯壳不像他所拥有的,而是寒风中徘徊的那些影子其中一个......
“这不是我的身体,我是知道的......”
彻骨的寒冷一寸寸地浸透身体,浓雾中尖啸而过的是恶毒的诅咒,从虚妄的理想到时间的尽头,任何拥有概念、甚至在现实之中不存在的事物都不与代表温暖的元素沾上关系。
起码这就是月君此刻的感受,真实得难以置信。
一切似乎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他曾经的少年时代,与伙伴们待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因为那一声异响,那道闪亮的火光,便在只言片语中变得支离破碎。
在这铺天盖地的浓雾之中,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悲伤所淹没;在这片彼岸花的原野中漫无目的前进,双腿也因为支撑不住身体而打着蹶子。
如果他这样的状态就是活着的话,那似乎比静谧的永逝要更为不堪。
月君感受得到,它们就徘徊在他的周围,发出像是尖叫般的笑声。
但那是笑声吗?本是为了表达喜悦心情而传达的笑声,被它们演绎的如此凄惨——仿佛眼泪干涸的哭声一般。
那为什么那些寒风中、迷雾的影子会如此的痛苦呢?
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没有外来的刺激,“痛苦”却只是出于它们的本能吗?
月君无言的穿行在彼岸花从中。
脚边那些盛放的妖艳花朵,它们的枝叶上凝结着水珠——那是由生命的热泪冷却而成的吗?
寒风中,亡灵们似泣似笑的尖啸声的掩饰下,另一个声音正在缓缓吟唱。
不——那不仅仅是一个声音,而是成千上万高度重合的低语聚拢在一起的合奏!
“......”
“......”
这道看似永没有终点的旅途似乎开始明晰起来——浓雾以月君为中心开始徐徐退散,彼岸花也开始由近及远的枯萎,亡灵们的喧嚣也开始平息——
唯独那道神谕一般的咏唱越发在月君的脑海里明晰起来。
“......”
“......”
这不能用任何语言来翻译的咏唱,月君却能理解它的大意。
毋庸置疑,那千万个声音携带着难以遏制的感情,那强烈的程度仿佛可以轻易地撕碎一个人的灵魂。
火苗在跳动着——原本应该是月君心脏所在的位置却是一片虚无,那火苗在他的胸腔中跳动,层层肋骨就是它的牢笼。
正是这火种驱散了周围的浓雾与亡灵。
它燃烧的欲望可谓愈演愈烈,到最后大有演变成燎原之势。
火焰由内而外的扩散着,点着了月君的衣服与头发,但他不曾感到痛苦——
他的周身早已麻木,或者说用来感受痛楚的神经都已崩溃。
“我知道这样的感觉。这火焰驱散你内心的寒冷,可也叫你遍体鳞伤;它就是无形的野兽,亮出獠牙撕碎敌人,最后也将你吞噬殆尽。”
“它似张扬,却又在找到合适的时机前掩饰自己;
它始终属于你,你却从未拥有过它;
它炫耀你痛苦作为它的骄傲;
它蚕食你的理智作为它的温床;
它被憎恨,但它却又是苦难之人的需求,因为它掌握着索取的权利——”
“这火焰的名字......”
我听到了。
我听到——
那无数个回应着我的声音。
我不再迷惘,也不再迟疑。
如果能回到过去,
我自是愿意的,
因为可以改变,那些苦痛与遗憾。
但如果那一切都是注定,
我不愿意回去 再经历一遍。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天理,
自然存在太多的不公平,
而这一切,需要我亲手来改变!
迎着无边的黑暗,我高声喊出这澎湃而有力的名字——
“这火焰的名字,叫做复仇!!”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为他颤抖。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那是一位在烈火中永生的狂人,他要用尽毕生气力完成对世界的复仇。
他并不是月君,因为他周身散发出的不详气息并不属于人类。
那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