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是怎么回事?小辉?小辉!——给我站住!”
并肩走在我右侧的加奈,突然抢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的脸拉到她面前。
“嘛……别问了吧?已经不下三十次啦。加奈。”
“绝对——不行!上午的事还没说清,这些帐现在就加在一起算好了!”
那么——
这么说着的加奈,向后小退了一步,以双手叉腰的姿势,以及严肃的神情凝视着我。
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我抢先开了口:
“求你,别问了……都说过了啊,她们发现异常后就把我放倒然后就不见人影啦。”
“说实话!绝对不会是这样,少骗我!”
唉……
我放弃的叹了口气,低垂着头,沉默的绕开挡在身前的加奈继续向前走。对了,说起来也真够走运,在我和加奈离开那家舞厅后不久就接到了佐成的电话,他在那边说,他已经完全脱身并且在回家的路上。
问题是,所谓的‘家’,到底是哪里?
“小辉!”
“哎……”
自放走姬和伊芙起已经过了大约半小时;而加奈主动联系我是在放走她们的十分钟之后。不过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艾莉卡加奈,现在也是。但问题是,这个长得和莎雅小姐惊人的相似的女孩,自我们见面起就毫不留情的把我骂了一通,然后,一直折腾到现在。
虽然面孔看起来很熟悉,但我根本不认识她啊。谁是艾莉卡加奈?在这个地方应该是我的好友之一,但在另一边……
话说回来,不知受谁之托,加奈很早就和‘这里的我’计划着要杀掉姬和伊芙,所以原本姬和伊芙应该会被暗杀的——就在今天。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放走了她们。
她们的条件是‘放我们走’。本来她们和别人的恩怨就和我没关系,而且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只是稍作考虑,我便点头答应。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附加了一个条件,那是——
“你真要气死我啊小辉!好好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我、我……真是笨死了!”
“……所以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以为今天是谁的生——”
一脸怒气的加奈说着突然闭上了嘴,做出一脸‘好险好险……’的表情后,轻轻拍了拍胸口,然后——
“呃,那什么……”
——突然变得支吾起来。
“到底想说什么?”
我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的加奈问到。
“就是……呃……总之、总之晚上就知道啦!”
“晚上……?”
当我面带疑惑的回过头时,恰好被加奈伸过来的拳头打中额头。我随即大喊‘干、干什么啊’。加奈却收回手,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别问太多,惊喜的精髓就在这里哦。现在知道了,那大家的心思都白费啦。不过啊,真是的,明明想作为一个特殊礼物的说……”
……礼物?
“话说回来,这次的委托也不得不放弃了,等下还是回个消息比较好……啊,等我一下。”
依旧一脸疑惑的我,看向加奈跑去的方向。
那家超市的名字是……啊,不认识。那是什么文字?看起来好像韩文,但却又有那么点不同……我看向四周,而这时我才注意到,所有商店的招牌上,全部是一样的文字。——不对,仔细看的话,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脚下意识的动了起来。我一边慢悠悠的向前走,一边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不论是建筑还是街道上的车辆,亦或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起来都和那边的世界没什么两样。不,应该说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大部分的人都是光头,几乎都裸露着肩膀,而且这群人中又有一大部分满身都是纹身。
不太妙啊……不过,不愧是所谓的‘无法区域’,路口处完全看不到交警的影子。这些街道也不算小啦,按常理来说,至少也得安排一名交警。
就在我持续东张西望并无意识的向前走时,突然,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
一抬头……从上往下俯视而来的视线,似乎还带有那么一丝杀意。
“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紧向后退开几步,然后不停的弯腰道歉。但这一招看起来似乎不怎么管用。
满脸横肉的光头大叔,莫名其妙的扳起手指。
“两个、三个……嗯,说了五个,换算成kambi……嗯,是三万kambi.”
“什……什么三万?”
Kambi?难道,这人说的和足球有关?
“三万——”
可能和我脑袋差不多大小的右手向我抓来,然后将我向上拧起。双脚随即悬空,只有脚尖还能刚好接触到地面。
“没有?”
“等、等下,什、什什什么三万?!”
“唔……!”
光头大叔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体鼓出的肌肉弧线,额头上的血管也清晰可见。那条位于左脸颊的五角星疤痕,此刻也随着脸部肌肉的抽搐而上下抖动。
我‘咕噜……’一下将口水咽下。
“抱歉,实在很抱歉!我,我不小心……”
“不要说对不起。不然,一个六千kambi。”
“kambi,是钱吗?”
或许是觉得受到了戏弄,光头大叔随即‘喝啊!’的大吼一声——这一瞬间,凭着腰部扭动的力量,我的左拳从下方猛的击中了光头大叔的下巴。
“哇啊!!”
衣领被松开后,我轻巧的向后跳开了一段距离。光头大叔弓着背,双手捂着嘴,但血液却从指缝间流下。
“啊,抱歉抱歉,谁叫你要先动手啊。”
“嗬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全站立起来大约比我高30公分吧。光头大叔的怒吼刺着我的耳膜。我缩着头,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与此同时,他张开血淋淋的嘴,拳头对着我的脸打来。
在他距我大概40公分远时,我早已握紧拳头的右手,迅速向着他的下巴以同样的力度打去。光头大叔随即从我视野里飞离,接着撞在右侧墙壁上,‘咚’的巨响随之传来。
“都说了对不起啦。真是的,果然无法区里的人动不动就会动手呢……”
在我这么碎碎念着时……
“早就该出手啦,小辉。”
“加、加奈?!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一回头,肩上扛着大约和她身高差不多长的红黑色木盒的加奈,正侧着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光头大叔。
“不过,平时一向出手很轻的,今天怎么啦?”
“这个……”
“而且,也没有用老姐教的招式。怎么说呢,感觉很随意的样子,但力量很强。”
老姐……?
说是‘老姐教的招式’……该不会是指薰吧?!在我的印象中,身为老师同时又很擅长‘打架’的女性……只有薰一人而已。薰也存在于这个世界?啊,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
薰是加奈的姐姐?
那瑶呢?
“好啦,走了。”
虽然肩上扛着看似很重的盒子,但加奈的摸样看起来似乎很轻松。从我身旁走过的她,丝毫不看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大叔。
还在发愣的我,突然注意到那个红黑色的盒子,当然我并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刚才加奈应该去了一家超市吧?既然会在超市里出售,到底是什么呢?
“走啦,发什么呆啊?”
“啊……哦,来了。”
◎
事实上,姬也不清楚要‘拿回’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因为她也只是从主人那里听说了‘是个对我们而言无比重要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不明不白的理由,姬和伊芙才会随着主人加入了那个组织。因为对她而言,‘主人是比自己,比一切事物都要重要的存在’。
但是,我无法理解……
为什么她们……
——脑中想着这些事的我不觉已完全出了神,当我回过头才发现,瑶的脸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下意识的向一边回避,正欲开口……
“注意点哦阿辉,大家都还不知道你的事,可不要露馅儿啰。毕竟啊,今天可是很重要的日子哦。”
“……嗯,知道啦。”
瑶所说的大概是‘突发性记忆紊乱’这事儿。性格单纯的瑶,看来已经打心底认定我得了这种病。不过这对我来说也并没有坏处——至少为自己的莫名其妙找到了理由。可是,就如她说的那样,稍不注意就会被其他人发现。
顺带一提,现在我周围的人,绝大部分我都认识。而我,正坐在环形大厅中央的大圆桌的一端,左边坐着的是瑶,而右边的则是加奈。
“真是奇怪啊……”
看着眼前的人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我不禁在心里这么嘀咕起来。实在是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今天会是我生日——按理来说应该还有半年左右,可是……
——我和加奈回到这里是在半小时以前,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栋从外面看非常破旧的大楼是什么地方,所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我,在随着加奈的脚步走进大楼后……啪啪啪。无数的喇叭声忽然从四周传来。同时还伴随着很多七色彩带飘落。
我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随后也才知道,加奈之所以会接下那桩事……
“干杯~”
兴致勃勃的声音充斥在我耳边,在这片欢声笑语中,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产生了‘我是多余的’这种想法。因为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这虽然是我的生日派对,但总有点格格不入……
话说回来,在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我在第三方世界的同学和朋友,其余的则是第二方世界的人,明明属于不同的世界,为什么现在会坐在一起呢?
这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什么声音——
“喂——上木同学。”
“……嗯?”
一回头,不知为何将半个身体藏在房间里的莉儿,一边向我招手,一边用眼神向我示意。
好像在说‘过来一下’。
啊,忘记说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莉儿。本来她是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但不知为什么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好在‘这里的莉儿’也住在这栋大楼里。
察觉到这个莉儿的真实身份,是在我来到这里不久后的事。虽然我急不可待的想向她询问这些一连串的怪事,但却被告知‘先等一下’。
这么说,现在……
“……”
我立即小声的对身旁的瑶和加奈说了一声‘去上厕所’,然后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我,溜进了莉儿所在的房间里。门上挂着的白板上写着‘莉利兰西’,看来这就是她的房间吧。
走进屋内后,我立即反身关了门。
“呼……嘛,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这个地方……”
“过来下,上木同学。”
嗯?
露出这种表情的我,依言走到坐在电脑前的莉儿身边。她眼前的显示器又大又笨重,而我走近后才发现,显示器的分辨率也低得不得了。
她用手指着屏幕上的一点,轻声对我说‘你先看看这个吧’。
“这是……?”
“快点哦,上木同学。现在大家都还在兴头上,要是注意到你一直没回去就麻烦了。要节约时间哦。”
“……哦,好。”
我不再言语,低下头来看着屏幕,同时操纵鼠标打开了莉儿所指的那个文件。
下一刻,在弹出的窗口上,赫然出现了‘舞川樱兰之死’几个加粗大字。
“什……什么情况?!”
“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觉得还是让你看看比较好,所以把原本用德文写的这篇记录,翻译成了日文。接下来嘛……嗯,你就一边看一边听我解释吧。”
“啊啊……”
我一边以不可思议的视线扫视着文件的内容,一边听莉儿解释着这一连串的怪事——
“嗯,在这之前,首先得解释下……梦到底是什么。”
“……梦?”
“嗯……那时候你问能不能在梦中回到过去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而且之前不是也承认了吗?看样子,上木同学你,已经回去过几次了吧?”
“嗯……一年一次。”
在浏览文件内容的同时,一边轻声回答莉儿的问题。看起来莉儿的日文也不是很好,虽然说话时没什么问题,但……翻译而来的语句总有些不搭调。
右下角注明了文件的创始日期,以及最近打开日期。
最近打开日期就是今天,而创始日期则是……两年前……两年前?
“怎么……可能……”
我不禁这么低语。
文件里记录着樱兰在两年前意外身亡的经过,但是……
——刚才坐在我对面的,那绝对是樱兰本人。
“怎么可能……”
莉儿继续在一旁轻声叙说着。
“一年一次吗?竟然还具有周期性,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话说回来啊……嗯,只要知道了方法,任何人都能靠‘梦境’回到过去。”
“任何人?”
这份读起来微妙的有些不通顺的文件上说,樱兰当时已经停止了呼吸,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而事情的起因是……
“是啊,不管是正常人也好,还是异族人也罢,都可以回去哦。”
“那要,怎么做?”
事情的起因是……‘殿后’。
“对正常人而言,梦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想象而已——然而事实上,梦也的确是无意识的,但却不是想象。简单的说吧,在梦的潜意识里,保存着整个世界从过去到现在所有经历过的痕迹,所以具体呈现而来的画面绝不会是空想。之所以梦被认为是空想的衍生物,只是因为那符合梦的‘表面现象’。潜意识和表面之间是可以过渡的,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能做到这一点——而且,甚至连我也不能做到。”
“但是很奇怪啊……莉儿你,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这也是你的推论?”
“不哦……是事实证明的。这是我在小时候,和那个踩死蚂蚁的人共同发现的事实。”
“哦?”
在那一次的‘殿后’中,樱兰独自面对了上百个人,为的就是让大家撤离……撤离我们原来的居住地……咦?原来的居住地?
“而且通常情况下,从表情过渡到潜意识时都会从四面八方传来刺耳的铃声。”
“啊,对、对!就是那样!在铃声响起之前完全不能活动,但是……”
“嗯,是这样吧,那大概就是一种提示——潜意识对人体的一种提示。接下来就会进入潜意识构建的‘过去’之中。大概就是这种提示吧。”
“可是,既然进入的只是自己梦境里的潜意识,那为什么,对真实的世界会产生影响呢?”
在心里犹豫片刻后……我还是咬咬牙,说出了我家后院那棵樱花树的秘密。
随即我便注意到,莉儿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
“这样吗……还好只是一棵树,要是再闹大点,那可不得了呢。”
“那么……为什么,会影响到真实的世界?”
怎么说呢。莉儿这么嘀咕着。
然后,她‘嗯’的点了下头。
“嗯,这么说吧,虽说是潜意识构建的‘过去’,但那不是潜意识原创的,只是根据过去真实存在的痕迹投影而来,所谓的‘进入’……嘛,单纯的说,就是打开了与潜意识构建的‘过去’相对应的时空的‘门’,然后我们自身的意识会被整个传送过去。所以呢,我们能够‘回去’的也只有意识而已,真正的躯壳还好端端的躺在现实中。”
“等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随意改变世界会引出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哦,比如说,我们的存在在这里被推进了三十年什么的……不,其实应该说,我们的存在相对这里而言被往后推迟了三十年。”
“不是吧……”
“这就是梦的可怕之处哦。一般人虽然偶尔也会过渡到潜意识,但大多数人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回到了原来的时间点,所以也不用担心什么。但是上木同学,刚才你说你每隔一年都会做这种梦……记住哦,千万不能在梦中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哦。之所以我会带你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你更深切的体会到这点……但是……很抱歉……我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而且把会长也……”
“嘛……”
那么,果然这里就是档案世界中吗。
可是……
“抱歉……可能,我在研发‘BTA’的过程犯下了什么错……”
“BTA?”
在我疑惑的视线下,莉儿断断续续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