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樱兰的死亡已过了大约三周。
在那天，因为樱兰的死亡而出现的失控性爆破使周围相当大一片区域遭到轰击，四周原本已枯死的草木甚至燃成了灰烬，就算薰适时的张开冰层以防御，还是有不少人因此受了伤。
筱原寺姐妹，大一点的那个左手臂皮肤大面积烧伤，小的那个的长发，肩膀以下的部分全被烧成了灰烬；而受伤最重的是千代和西莉亚。因处于防御层的边缘，遭受剧烈冲击的千代体内受到极大创伤，一直到现在还不能下床，而西莉亚因爆破发生时就在樱兰附近，所以……不过好在没有死。
当然，受伤的不仅我们这边。
将我们团团包围的数百人，或是被烧成灰烬，或是半身不遂……虽然为首的一男一女受伤相对较轻，但也好不到哪去。
在那时……虽然我曾一度失去意识，但事后关于所发生的一切的记忆，却仍残留在我脑中。
换句话说。
我知道的，继爆破之后，重创那个为首的女人的人，就是我。
确确实实已将那个女人的一支手砍了下来。
银发男人并未顾及他的数百个随从，而是趁我不注意，和那个女人不知逃去了哪里。
全员回到塔特斯亚后，虽然托瑶的福让筱原寺两姐妹以及西莉亚瞬间恢复正常，但千代她，死也不肯接受瑶的治疗，口中一直喊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啊！』
不过也并不是不接受普通的治疗，只是不愿让自己瞬间康复——虽然没能从她那里得到解释，但……但不知为何，我却有种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样的感觉。
能活下来就活，活不了就死。
大概就是这样。
也因此，一直到现在千代还无法活动，只能在她的房间中，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已经换成短发发型的筱原寺瑞秋在事后的第二天便回到了第三方世界的中国，临走前还好心跑来和我道别，说了句「请别难过。人活着总是逃不过死的，所以，请想开一点……」；而筱原寺静玖则是带着樱兰的躯体前往了镜湖之森，那是精灵的主要聚居地。不过我并不清楚她的目的。
虽然从薰的脸上看不到什么悲伤的表情，但我很清楚她这个人……所以也知道她的内心究竟有多痛苦。只是不愿表现出来而已。平时她还是正常的去授课，只是放学后对我的特训，不知为何不再进行。我因为要照顾千代请了一个月的假——顺便说一下，请假的事那个色校长几乎没说一句话就点头同意了——因而算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和薰见上一面。
至于西莉亚……
现在她还留在塔特斯亚，并且从回来的那天起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直到现在都在试图和艾露和解。我曾在无意中问及她缘由，结果得来了「以前的西莉亚已经死了……现在的西莉亚，只是个会为了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物而努力活下去的普通女孩子哟」这样的回答。
最近这几周，让人欣慰的是千代的伤势正在一天天好转，虽然常会被她抱怨说「照顾我干嘛啦……让我死了不是更好……」，但好在她也并没有反对。我正是从她没有反对这一点看出她似乎并没真正打算拒绝活下去，因而更加悉心的照顾她。瑶时不时的也会跑来帮我的忙，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给我提了很多很好的意见。不过最近几天她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时连千代的面都没见着、只是和我说几句话后就回去了，当然我倒是觉得蛮奇怪的，但也并未在意。
另外，最近精灵族那边似乎也安然无事。
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时间就那么理所当然的、一点点的流逝，仿佛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如果樱兰还活着的话。
◎
我看向厨房门口。
——那么，想吃点什么呢？
这么问着的，是身穿围裙，手中拿着和自己脸差不多大的菜单，并且一脸微笑的藤代莉莉露。
莉莉露的身材并不像至今我所遇见的那些女孩一样完美，虽然纤细，但身高却不到150公分，就和当初的楚音一样——不，就算现在也一样。如果不是因为留着长发，粗略一看可能真和楚音没什么区别。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藤代莉莉露，正是学生会长藤代欣的妹妹。两人在外貌上十分相似，但莉莉露更多了一份幼稚，身型也和欣的高挑身材完全相反。
我和她相识其实只是个巧合。初到塔特斯亚那天，我因为无聊而四处闲逛，走到图书馆后面时意外发现正在独自生气的莉莉露。一开始虽然想要直接离开，但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去搭句话——随后才知道，之所以她会在图书馆背后发呆，只是因为欣最近对她的关怀越来越少，陪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感觉很委屈找不到人诉苦而已。
大概是因为有着楚音这个妹妹，总觉得我好像能理解莉莉露的想法。
于是便聊起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说出了『以后要是无聊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哦』这种话。从那一天起，因为欣不回宿舍而感到寂寞的莉莉露，几乎每天都会在傍晚时刻溜进我房间，并且还一意孤行的要求我陪她进行各种十分幼稚、真的是幼稚到家了的游戏。
可是……我并不会觉得烦人啊、讨厌啊、不要啊什么的，心里反倒挺开心的。
大概，是把她当成楚音来对待了吧。
「不过早餐的话还是不能吃得太过丰盛哦，关键是要营养，所以可别让人家做『炸丸子』啦什么的哦。」
「我知道啊……」
对了，虽然看不出来，但莉莉露的确非常擅长做料理，某个人简直无法与她相比。
……啊，当然我可不会在那个『某人』的面前说这种话。
「我现在并不觉得饿……所以我的那份就不用太用心了，把千代那份做好点就行了，拜托了。」
「是，是~上木还真是在意那个女孩子耶。嘛，交给人家吧~！」
我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不是那样的」。莉莉露也笑着以「明明脸就红了」回应。
目视莉莉露走进厨房后，我赶紧摸了下两边脸，的确有些微热，哎呀呀，怎么回事呢。
「太热了……吧？」
十几分钟后，简单且看似十分美味的便当被摆放在我面前。
我几下用托盘将两份便当放好，向门外走去。并对正在厨房中脱围裙的莉莉露说了句「谢了哦」。
「啊拉啊拉~别客气哟。」
她一边解开后颈上的结，一边回头这么回答。
我空出一只手拉开门走进宽阔的走廊，并反身关上门。在我回来前莉莉露大概会一直待在我房间里吧，毕竟今天休假——顺便说下今天并不是周末，只是因为校长一时来了兴趣。关于这点就不再过多的废话了吧。另外，欣这时应该还在学生会室里，莉莉露对那种地方似乎并不抱什么好感。
在走向千代房间的途中，我虽然时刻注意着不让托盘上放着的味增汤洒出来，脑中却不自主的回想起了今早发生的事。
被薰叫去弓道部时，大概刚刚8点。
当时我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种很刺耳的声音吵醒。不过那只是我的手机铃声而已。当看到显示屏上的名字时，我下意识地就从床上猛然坐起来。
接通电话后并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而且说得准确点，薰在说完「来弓道部，就现在」后就挂了电话。我根本来不及询问，当然也没来得及说几句关心的话。
弓道部位于操场西侧，不仅宽广得吓人，还附加了一片很大的练习场地。从射击处到最远端的靶子，大约有五百米远。
练习场地说白了就和后花园没什么区别，不仅绿意盎然，还四处萦绕着花香，而在场地的上方则是湛蓝的天。如果是晴天，这里无疑是休闲的好地方。
当我一路奔跑到达弓道部时，薰正站在练习场地旁边的水池旁，凝视着水面。整个部室除我们外再没有一个人。按理来说休息日的弓道部不可能这样。应该是被薰占用了吧。
「久等了、薰——」
因为奔跑的缘故，我已累得直喘气，但薰完全不向我这边看一眼。
「那边去等着。」
只是用手指指向某个方向，背着我这么说。
我依言走到薰所指示的地方，也就是原本持弓等待射击时的位置。然后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薰的能力是控水，就如字面所述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水。比如说此刻，薰面前的池水经由薰的操控而有一小部分脱离了水池，脱出的水团大体呈一个球形，大小和正常的人体差不多。
水球在瞬间冻结，形成一个巨大的冰球，但仍受薰的控制而悬浮在空中。
接着她伸出两只手，手指开始在空中比划，那模样就像在切割什么东西一样。其实正是如此。巨大的冰球经过薰的切割，变成了数十支晶莹剔透的箭支。然后她朝我这边一挥手。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瞬间便用两手将向我飞来的箭支全部接住。
箭支的触感十分光滑，因为是用冰做的，所以也免不了传来一阵阵寒意。
当我再次看向薰时，她正两手各拿着一只『弓』向我走来，随后将其中一只拿给我。
同样晶莹剔透。
同样寒气逼人。
我虽然搞不太清楚她的目的，还是顺从地接过来。
「最远的那个靶子，射中它。」
薰指着四百多米远的靶子说。
那口气完全就像在发号施令。
不过先不对这口气说什么，光是那距离就足以让人吓一跳。最远的那个靶子小得如同一个黑点。虽然也不能排除那些接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但对正常人来说那绝对是个虚晃的靶子，可不是什么能力问题，纯粹就不可能射中。
但是……我不是正常人吧。
而且手中的弓，也不普通。
现在只剩下能不能瞄准这一个问题而已。
「……我试试看。」
好在视力这方面并没有问题，很轻松地就瞄准了靶子的正中央。同样用水做成的弓弦韧性也相当好。我确定已经不能再拉伸之后，松开箭支的末端。
——结果呢，完美的射偏了。
「那个，这个，……我说薰，会不会稍微远了点？」
与此同时，薰手中的箭离弦而出，射出速度几乎可和子弹相媲美，完全看不到箭的轨迹。当我终于发现那只箭时——
「不会。」
就如薰所说的那样，箭正稳稳地插在靶子上。
而且还是十环。
随后，箭支化作白色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
「……是、是这样吗……」
「嗯。」
「……我再试试。」
我深一口气，再次上弦，让触感光滑的箭支射出。
啪——当然不可能听到声音，但也的的确确命中了……啊，命中了第四环。
「射中了！」
「那试试几只一起。」
完全不给我高兴的时间。紧接其后，薰将剩余的几只箭全部搭上弦，用力向后拉开。然后突然松手。
哈，这怎么可能射中。
怀着这种想法，我看向作为目标的那个靶子。
但结果大大超出我预料。
「没这么夸张吧……全部十环……」
「试试看。」
「试试？这怎么试？总要有个练习过程吧？啊啊，说起来你怎么了，大清早把我叫来就为这个？」
「……试试看。」
结果在沉默了大约三秒后，说出的还是这句话。
莫名其妙。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还是只有照她说的去做。结果不用说，自然是全部落空，而且还落空得很彻底，至少偏了十几米远。
并且所有箭支也用光了。如果她不做些新的出来，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进入正题了吧。
——不过果然还是我想太简单了。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双手抓着片刻前用水做成的长条形物体，薰一边轻轻抚摸着它一边这么说。
「可以凭主观意愿做出很多东西……只要想，什么东西都能造出来。」
「我知道啊。」
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说到底薰也是我的班导，会在这时叫我出来授课，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不可能。
我当然清楚。
不可能是授课。
比如吧，薰突然这么说。
「你现在看到的这东西，如果稍微装饰下，就会变成完美的武器。」
长条型冰块在她手心里竖立旋转起来，同时将很多冰屑甩到空气里。现在的场面，用『旋转雕刻』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薰并没有用手直接接触冰块，应该是凭意念操控吧。不过那并不是『念动力』——虽然让我这个半吊子来说没什么可信度，但至少它们在本质上还是有一定区别。
很快，原本很长很粗糙的条形冰块，焕然而成一支大约1.5米长的武士刀。整个刀身晶莹剔透，简直就像用水晶做成的一样。完美的艺术品。
「通常情况下，武器的名字都会由使用者自己命名，当然是随意的。」
「那，你怎么叫这东西？」
「嗯……『刀』吧。」
「没有什么威风点啊、帅气点的名字？」
「那就现在取？叫什么……嗯，就叫，『失空刃』吧？」
「帅过头了吧！」
「戚，你说威风点帅气点啊。」
好吧……当我没说过。
「说到舞川常用的武器吧，因为是由火焰做成所以没有固定的形状，飘飘忽忽和雾一样。她啊，很多年以前就给自己的武器取了名字，『凰舞』，很拉风对吧？」
「……凰舞……」
为什么要突然说起樱兰……
这就是叫我过来的原因吗。
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开场。
我看着熏精致的侧脸，看着她的金发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舞。
「嘛，怎么说，不是挺有她的风格……的吗？」
「也是吧。不止武器，樱兰所精通的一招一式都被她取了名字。虽说有很大一部分原来就是有名字的。嘛，话说回来啊——」
薰突然朝着她的正前方瞪起双眼，视线也在瞬间变得十分凌厉。某种不好的预感自然而然的袭上我心头——但当我面向她看着的方向时，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不。
唯一不对的地方是，她面前的那片面积不小的水池，水面已经完全结成了冰。
好厉害……我不由得在心里这么感叹。只是用视线就让整个水池都结了冰，该说是变态吗还是……
「我所会的攻击类招式，也是有名字的。」
她向前走了三步，然后停下。
接下来的几秒钟，她完全没有一点动作。当我以为会一直这么静止下去时，她原本放松下垂的右手却突然向左上方挥去。仿佛能听到切割空气的『唰』的声音。
光是看这一动作，不用说肯定会很费解。
咔咔咔——但已然结冰的水面，却在瞬间全部龟裂。裂缝从水池中央向八方蔓延。
巨大的冰柱在下一刻突然从冰面下耸立而起，破碎的冰面经撞击而飞入周围的空气里。但还没停止。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冰柱全在瞬间从冰面下突出，冰柱与冰柱间衔接的时间极短，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几乎要掩盖一切声音，虽说周围本来就很安静。
四处飞舞的破冰碎片，接连不断从残缺不全的冰面下方突出的冰柱，相互撞击而发出的啪啪声。
整幅画面十分壮烈。
最后，不断突出的冰柱好歹停了下来。这已经是将近四十秒后的事了。薰将一直高举在身体左上方的右手，以像是甩什么东西一样的动作用力甩动到面部正前方，那感觉就像在发动『最后一击』。
不过，这还真是最后一击。
爆炸——就如字面所述，在水面上交错而立的冰柱接着便突然炸裂，破碎的巨大碎片向八方撞去。因为冲击实在太强，被砸到的弓道部围墙或是龟裂，或是垮塌。当然其中有很多碎片也差点砸到我，不过呢，好在现在反应快，躲避时虽说有少许碰到了身体但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一切恢复平静后，我看着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的部室，哑然地张大嘴。
「搞什么啊……」
「刚刚那招叫『千莲碎』，很拉风吧。」
「明明一朵莲花也看不到啊！而且，而且！整个部室都快毁了啊！」
「没关系，等会儿有人会来修理，不出意外的话三小时就能完全修复。」
「三小时？！」
那口气就像在回答『你吃饭没有』一样，实在是难以想象。就算钱多得用不完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别管这些了，薰这么说。
「看好了，接下来的是『音速劫击』。」
「这都是什么名字……」
薰几步走到再次变得光滑平整的冰面上。
之前用冰做成的武士刀还在她手中。奇怪的地方是，薰此刻的姿势就像居合斩的准备动作，但仔细看看却又有些细微的不同。
武士刀的一端突然下沉，刀的一端重重砸在冰面上，大概有二十公分长得一部分陷入了冰面。接着她突然挥动右手，就在那瞬间，从之前刀的一端砸出的洞开始，一直到冰面的尽头，出现了一条断面整齐的裂缝。
「…………」
怎么回事……
完全没看清楚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一瞬间，裂缝就已经出现了。而且是贯通整个冰面的裂缝，将其划分成了左右两部分。
「这一招呢，讲究的就是速度，以及瞬间爆发力量。」
「……好厉害。」
「虽然也想示范下『升龙斩』，不过还是算了吧，不然花半天恐怕也不能修复。」
「……啊，那个，怎么说，虽然是很厉害但是……但是、名字和招式根本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吧？」
「的确是这样。只是即兴编造而已。」
「喂……」
但是说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展示这些招式呢？
我这么问出口后，得到的却不是正面回答。
「这个么……话说你来这里也有两个月左右了吧？」
「大概。」
「不过看样子你还完全没了解这里的学习制度呢。」
「学习制度？不就是，上午普通课程、下午异能教学这种模式吗？」
「的确啊。但是到二年级分班后，虽然就这种教学模式来说没多大变化，但下午的教学内容可是大不一样的。」
薰一边回答，一边踏着碎冰片一步步向我走来。
然后就在我旁边一屁股做下去。
短暂的犹豫后，我也就这样发出『咚』的声响一下坐到地板上。
「不一样在哪里呢？」
「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选修项目这一环。因为不同的人能够选修的能力不同，所以到了二年级分班后，同班的差不多都是有着相同、或者说类似能力的人。这样教学也会方便些。」
但是啊……她的话突然有了转折。
「虽然可以根据自己的天生性能力来确定选修项目，但有的专属能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哦。像刚才的那个，呃，那什么……对了，是叫千莲破吧？」
「碎……千莲碎。」
「哎呀，名字还真是麻烦。像是那一类的能力，就必须是能够操控水的人才能学会。还有刚才的音速狙击，如果不是控水能力者，使用的效果就会大不一样。」
那个……其实是叫音速劫击吧？
「还有没有演示的『升天击』也是……都是专属技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
「我想你也能发现吧，虽说使用灵点能具现出任一事物，但是——」
薰说到这里稍有停顿，我接着补充了那后半句话：
「但是直到现在我也只能变出很少很少的事物，像是翅膀啊，第三只手什么的就完全不行，更不用说更加大型的事物——所以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变，你是这个意思吧？」
「也不是这样。」
薰摇了摇头。
「这么说吧，按理来说是可以具现出任何事物，但如果不知道方法还是白搭。所谓的方法并不只是指『想象』，还是有一定的途径要走，换句话说就是『方程式』。」
「不按照特定的方程式去解，永远不可能出现正确的答案。『通用异能授课』就是在教这种东西，这种『方程式』。有的『方程式』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所以如今到处你都能发现，有很多学生连一些很普通的事物都不能具现出。这就和天赋有很大关系了。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
「……以后分班的标准就是这个吧？」
「是啊。虽然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这样。只有在刚进入高中的一年里才会采用随机分配。」
「这样不就把人，分成了上下两等吗……」
果然在这个世界也一样。
「你刚刚看到的招式，觉得很拉风对吧？嘛，当初我还是学生的时候，虽然被叫做天才，但还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掌握哦。」
「这……很正常。」
「正常？哈哈，因为你，还不知道那些事吧。」稍作停顿后，她继续说，「可就是有一部分人，天生就有着『至高无上』的血统，什么东西都不用学，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自然学会，并且还能自己创造专属的技能……」
比如说……
我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的脸，『咕』的咽了下口水。
「——比如说，舞川。」
「……！」
虽然也料到她会这么说，但我此刻却仍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哑然地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好在她并没打算停下来。
「所谓的『排除种族异端的使者』，在很多年以前其实没有人这么称呼她们，通常都叫『自由者』。因为继承着先辈优良的血统，她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为保护这些世界而存在。一开始的五年时间是『朦胧期』，那时候她们和正常的第二种族人没什么不同；但差异很快就出来了，完全超越第二种族人的天赋与力量，让她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着——不论是心智还是体魄还是力量，都在急速『膨胀』。」
「……」
「然而最近这十几年发生了一些事，迫使她们不得不在十岁时就担任一些很危险的职务，也就是……嗯，简称为『排异者』。主要的任务就是维持第二和第三方世界的秩序，但大多数情况下她们都活跃在第三方世界。」
「……」
「在她们还被称为『自由者』的时候，其实也有选择的余地：做一个普通人，或是从此居无定所。现在，就像刚刚说的那样，连选择的余地也没有。」
「……」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想你，肯定会这么问吧。原因十分简单。因为找不出第二种人能够替代她们。所以呢，虽然有着完全超越他人的天赋与力量，却不过是可怜的倒霉虫而已。要是拒绝服役，连自己的整个家族都会受牵连。不过幸好有『五年期限』这样的……嗯，应该说是『合同』吧。简单的说，只要服役时间满了五年，之后就可以获得自由。然而事实上，满期限后真正放弃了身份的人，还不到一成。」
「……比如樱兰和千代她们？」
「嗯，还有那时候的筱原寺姐妹，她们的服役时间早就超过了很多年。但是舞川和夕川有点不一样，那两个都是『超人』，从五岁就开始了。哈哈，很好笑对吧？明明那时候还是个只会撒娇的孩子而已。她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走运了。」
「她们的父母，都不管吗……」
有一瞬间，我感觉身旁的薰似乎沉默了。但很快她就开了口。
「舞川的爸妈先不说……夕川她，是个孤儿啊。」
「孤儿？！……不是吧？我、从没听她——」
从未从她那里听说。
的确是这样。
可是仔细想想，她没理由会一五一十地主动告诉我吧。
「嗯……是个孤儿啊……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掉了啊……她现在，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你了。」
「我？……」
「也许你还不知道，那时候，也就是夕川十三岁那年的某天，我突然从她那里听说，遇到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人。」
那个人……是指我吧。
当时我也十三岁。
就是我离家出走那一年。
「我当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一直都不是很在意。但在接下来的相当长的时间里，夕川总会时不时地和我联系，又总会提起那个好奇怪好奇怪的人，而且明显可以感觉到她还蛮开心的。什么『上木君今天帮我处理了伤口呢』，什么『今天和上木君玩国王游戏很刺激耶』，明明是很蠢、蠢到家的事，还是很兴奋地讲给我听，每次都必须由我先中断通讯，不然肯定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停顿了许久后，她才微微转动头部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吧？」
「……我知道。」
而且，那种『蠢事』我也做过。
「那么，至于舞川，也不是她爸妈不关心，只是关怀的方式很不同。啊，唉，总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
「为什么，她们之前一直不放弃呢……」
「………………你说，什么？」
「明明都过了五年，明明可以过上正常生活，为什么还要……」
我的话没能说完，并不是因为说不下去，也不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是因为，被薰掐住了喉咙。
不仅如此，还被狠狠地推向地板，后脑与地板间猛烈撞击，沉闷的撞击声在宽阔的部室里回荡着。
「痛！……怎、怎么了……」
因为还被掐着喉咙，无法好好说话。
「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那声音——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异常生气。
「你到底了解她们哪里？！了解多少？！什么叫放弃？！从没想过去主动接近，去体会，现在的你根本没资格这么说！！别装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才五岁就整天打打杀杀，你去试试啊！那可不是说一句放弃就能完全脱身的！！」
「唔……！」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像只狗一样来舔你的手？别做梦了！！我告诉你，如果你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接近舞川和夕川，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就算是不死身又怎样！？」
「不……」
不是这样。
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不如说，根本不可能这么想。
「最近，总觉得瑶有些奇怪……」她几乎像在自言自语的这么说，「总是满脸高兴的跑去找你，回来后又总是满脸泛红……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长得帅？」
我努力挣扎着让自己呼吸，紧皱着眉头，但却突然发现薰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尖锐冰锥。
「这样的话，毁了这张脸不就行了！」
「……」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而是用力捏碎了手中的冰锥，绽开的细小碎片有一部分打在我脸上。虽然看不到，应该已经流血了吧。
「你最好有些觉悟……」
我分明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眼睛也在不停闪动。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说出刚才的话？」
同时，她手中的力道稍微减弱了些。终于可以顺畅呼吸后，我用力呼吸了几次，调整好气息。
「因为……」
「大声点！」
「因为、那时候在我家时，樱兰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好让人难受……！」
「这……这怎么、说？」
「因为，明明只是个女孩而已……却不得不整天、和别人打来打去……还有夕川，也是……所以我觉得……要是她们，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好了……普通的过日子……像普通的女孩那样……那样笑出来……」
「…………」
掐住脖子的力道突然缓和下来。
「呼……刚才我很抱歉，说了些自大的话……。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我，的确不太清楚她们以前的事，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问。我只是希望她们能拥有普通女孩能拥有的一切……」
「…………那怎么可能。」
语气终于缓和下来后，薰的手也离开了我的脖子。
然后她背向我坐在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在这个世界即将满二十岁的她，此刻看起来真的好弱小。
仿佛一眨眼，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之后过了好久好久，我们都没说一句话。
空气中萦绕着不知名的花香，清香且也清新，我缓缓地将这些香味吸进肺中，然后缓缓地吐出。虽然现在才说有些晚，但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湛蓝的空中只有很少几片云，太阳也并不刺眼，总之就是恰到好处。
说起来，夏天也快到了。
从天气的炎热程度来说，已经算是夏天了吧。
「喂……」也不知多久后，蜷缩成一团的薰发出了声音，「……夕川的伤，快好了吧？」
「嗯，恢复得很顺利。」
「这样啊……呐，我说，可要好好珍惜夕川啊。刚刚也说过了，她现在剩下的，也只有你了。」
「……嗯。」
「你可以回去了。」
「……嗯。」
我老实的点点头。
我并不打算留下，也并不打算多说什么，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让薰一个人留在这里。
在这里好好哭一场。
虽然按理来说我不应该走，但刚才……看起来被讨厌了啊。
如果不走的话，这张脸说不定真会被毁了。
算了，等会儿还是叫瑶过来吧。
如此决定后，我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动了动稍微有些麻木的四肢。然后向出口走去。
「喂。」
身后传来声音。
我停住了脚步。
「……刚才对不起了。还有说了那种话……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
「……好了快走！」
「嗯。」
我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弓道部。
走了不知多远后，身后隐约传来了什么声音。
听起来像是在……
「…………」
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
也不打算知道。
只是径直回到了宿舍大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