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旧梦

作者:神级推土 更新时间:2018/12/30 5:07:18 字数:4095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乌纳汉眼前跪着的男人不光在一个月前跟他借了两万欧元,之后更是杀死了自己上门讨债的一名手下。

因此当他下达命令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

两名保镖自他身后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男人,无视他的挣扎将其拖到门外,一旁的秘书则是跟着走了出去。

在一声经过消音的枪响之后,屋外的秘书半开了门扉,不大,但足够让他看到尸体。

男人眉心位置比起之前多了颗指甲大的“红枣”,脸上沟壑纵横挂着未干的泪痕,不知道是不是因杀人或是借钱而后悔。

破布似的短衫带着经年累月已经洗不掉的油印污垢,胸口附近还有一片干涸的血渍,那是三天前男人杀死乌纳汉的手下时溅上去的。

乌纳汉点点头,秘书进屋将门合上,移步到他的身旁示意他把耳朵凑过去。

他有些奇怪,但还是疑惑地照做了。

“你们的账算完了,现在轮到我们了。”未利说。

虽然乌纳汉入了这行之后就没想过自己能安安稳稳地迎来自然死亡,也知道反抗这个男人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要坐以待毙。

“别紧张。”

未利把面前黑洞洞的枪口拨向一旁,坐到另一头的椅子上之后翘起二郎腿看向对面的乌纳汉。

“我只是想谈谈。”

一张又长又窄的实木桌子把两个人隔得很开,屋子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在乌纳汉的头顶,这让两人就像身处那些烂俗影视剧里出现的审讯镜头里一样。

乌纳汉知道,这个男人的到来宣告着他十年前的一场豪赌以失败告终,现在是他还债的时候了。

他不在乎输,甚至不在乎死,不过这债来收的不是时候。

起码现在不是。

“为什么我要和你谈?一个正被全世界通缉的逃犯?你知道吗,如果我割掉你的头去从各国领赏,一夜之间就可以成为世界首富。”

长桌擦着乌纳汉的眼角斜飞过去撞上墙壁,散架的同时也轻易砸塌了那面墙,他强忍着回头的欲望死死盯住未利。

“这就是你的诚意?”

乌纳汉对抗着心底不断渗出的恐惧,他试图让自己表现地游刃有余,但额头的汗水明显让他的表演效果大打折扣。

未利先是歪着头看他,然后下一秒就笑出了声,他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意。

接着他从椅子上起身,就像是你出门前顺手去把家庭垃圾带上那样,一步一步地向乌纳汉走去。

“等等!”

未利没有停下,只是继续用那双了无生机的眼睛看着乌纳汉。

乌纳汉只觉得朝自己走来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头“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在未利的沉默中,这位曾一夜之间血洗了意大利地下势力的黑帮头子绝望到近乎心脏罢工。

他甚至忘记了逃跑,像个木偶一样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任由未利朝他伸出手。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对死亡的恐惧让已经停止工作的思绪又开始活络起来,回想起这头怪物只是说要来“谈谈”,并没有说是要和自己谈。

换句话说,自己又哪里有资格去和他“谈谈”?

只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又到底是想要和谁谈?

乌纳汉听到了自己的头骨在那头怪物手中寸寸崩碎的声音,那种感觉让人脊背发麻。

身体的本能让他紧咬住牙齿,随后感受到的痛楚使得他开始羡慕起那个被自己枪决的男人,起码在感受到这种令人发疯的痛苦之前就已结束。

好在女儿不在这里,等发现我死了之后会有忠心的手下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吧。

一切都结束了,这就是......死亡吗。

“呀!!!!!!!”

女孩闭上眼睛,一头好看的栗色长发几乎要拖到地上,她紧紧抱住怀里的粉色娃娃发出尖叫,声音像小溪一样清澈。

乌纳汉生命的最后一瞬,目眦欲裂。

啪叽,未利手中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碎开了,他看向推门而入的女孩,揪起乌纳汉的衣服擦了擦手。

“喔,找到了。”

...

十年前。

从第一名能力者被发现时算起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个世界的人们依旧没有习惯超能力的存在。

在用有色眼镜看待能力者之余、一部分能力者能力失控变成怪物之后,恐惧的人们纷纷将周围的能力者们送入宣称要“将能力者重新变回成真正的人类”的超能力监控矫正中心。

哪怕他们明知道这个所谓的矫正中心在做的到底是什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并不是所谓的“怪物”。

超能力监控矫正中心里,一名“教官”抓着未利的头发将他从“治疗室”里拖了出来。

门后医生打扮的男人正拿着叠病例低着头在上面快速地书写着什么,但很快又“嘶——”地扯掉最上面两张夹着复写纸的病例。

抬头朝门外喊道:“下一个!”顺手把它丢到了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治疗室外面学员排成的长龙从门前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未利知道这只是矫正中心三千一百二十三名学员中的其中“一期”。

根据的“治疗进度”不同,每一期都分成不同批次定期组织“治疗”。

未利则是每一批次都跟着进行的反面典型,借此机会也让未利记住了矫正中心里的每一张脸。

多掌握一个人的信息就可能会多出一个伙伴,大家逃出去的几率也会更大一些,未利想。

在一旁看守的教官每隔十几步就有一名,他们大多是退伍军人或是被开除军籍的老油子,中心要求他们尽可能军事化的管理学员。

未利见过的有一百四十三人,用这些人来应对温室里长大的少男少女已然足够,而整个设施被大型抑制装置产生的立场覆盖,因此根本不怕学员们利用能力发起暴动。

拽着未利的头发将其沿着走廊拖行的正是是半个月前调过来的外籍佣兵乌纳汉。

手上本事过硬性格暴虐又是个杀过人见过血的狠角色,于是在这群和平年代的前军人里流传起了“暴君”这么个外号,至于学员们怎么想?

呵呵,谁在乎呢。

乌纳汉拖着未利满是血污的身体在瓷净的地砖上走过,几道歪歪扭扭的血印顺着划了一路。

学员们目不斜视,生怕自己同情或是其他什么的目光会引起教官的不愉继而遭到殴打。

一片静默中乌纳汉顺利带着未利来到宿舍区,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做佣兵也有了几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来这个中心的学员们一开始没几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大多数电疗个三五天心也能收一收,让他们服个软认个怂三五天完全够了。

少数几个挺到按月算的也会在下一个疗程里跟前者一起彻底老实。

但这位听说六年前还没有“超能力监控矫正中心”这一说法的时候就在这儿“治疗”,到现在一句软话没说。

没事还喜欢跟别人煽风点火,鼓动他们跟着自己造反,搞得上面不得不单独派了一屋给他住。

每周还要换一间,省得他把周围的学员给“洗脑”了。

照他说的,六年前这小子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哪有这种意志力,不死也该早疯了。

可前阵子自己来的时候为了给他来个下马威,生生挑断了他手上腿上所有的大筋,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后来实在是没人愿意给他端屎端尿,好说歹说叫来外面的医生给接上了,自己却亲眼看到这小子还笑着跟那大夫说谢谢。

乌纳汉越看他越觉得不可思议,赶紧把他丢进“单人宿舍”里。

“一会我回来统一调整宿舍,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单人间时光,不过最好老实点,否则你会后悔自己惹麻烦的,相信我。”

未利笑了笑,朝他竖起了中指,乌纳汉耸了耸肩转身走了。

一间普通宿舍空出来就成了单人宿舍,而所谓的“宿舍”不如干脆称之为牢房,大概真正的牢房说不定会比这里更好。

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区域供八人居住,别说床了,生活设施都只有一个老式蹲便器。

中心的工作人员更是连用来做分隔的铁栅栏都懒得改装一下。

好在固定时间组织进行的饮食洗浴,好歹让每人一套的被褥枕席不至于因睡在上面的人而散发出恶臭。

再差的环境也比更差要好。

未利脱下衣物叠在手里,把身上的血擦了一擦,满身绽开的白肉刚显露出几秒,马上又有血液渗出来覆盖住了。

他用食指揩掉额头上的冷汗,没再去擦,起身把脏衣服扔进便池。

过道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未利看到一个长得很乖巧的女孩子从怀里掏出了半个馒头,正趴在地上将胳膊从铁栅栏中间的缝隙里探出来。

那缝隙很小,可女孩儿瘦极了。

整层牢房的眼睛都盯在朝未利伸着的那只小手上面,充满了渴望——这里可不会让你吃饱饭。

“给你。”

拿着馒头的小手脏兮兮的,可女孩的声音像小溪一样清澈。

见未利愣在那里,她又重复道。

“给你吃。”

未利觉得她有些脸熟,可他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脸熟。

未利想不起来。

“现在开始调整宿舍,晚上我不在这看着,你们老实点。”

乌纳汉回来了,低头看到那只攥着馒头的手上去就是一脚,女孩发出痛哼把手缩了回去。

没抓住的半个馒头摔到地上碎成几块,看起来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脆了。

“抓紧时间,男女混住。”

“男女混住?你脑子没坏吧!”

未利冲到栅栏边惊讶地问道。

这些学员们在这种环境下每天浑浑噩噩,形同行尸走肉,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重磅炸弹,他们一时间被炸的有点蒙可以理解。

但未利明白,这种情况下的男女之间能发生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中心方面本就有这种意思在里面,自然乐见其成。

一来,能给常年高压政策所带来的情绪寻找一个宣泄方式。

二来,能力者之间孕育出婴儿的相关实验最近也提上了日程。

但这对另一部分人来说,则意味着......

“绝对不行!你们这么做是在侵犯人权!”

乌纳汉哈哈大笑:“人权?你们这些怪物,也配讲人权?来,今天我做主了,你们随便玩!”

乌纳汉打开了牢门,男学员们爆发出了狂热的欢呼声,簇拥过去将他高高抛起,就像在侍奉他们的王。

女学员们瑟缩成一团,面对这一切没有丝毫反抗,仿佛失去了母亲的羔羊。

这一晚,曾那般温顺的被害者竟爆发出了莫大的勇气,摇身一变成为了其他受害者的加害者。

“冷静一点,你们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他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证明给他看啊!不要让这些坏人得逞啊!”

未利大声喊叫,想要制止这一切。

“你们疯了吗?!停下!”

当名为疯狂的车轮开始滚动,第一个碾碎的便是理智。

未利看着这出闹剧,耳边充斥着兴奋的喘息、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嘶喊、狂喜的欢笑。

整层牢房如同降临人间的炼狱,又好似显现神迹的极乐。

一个个赤条条的身体如妖魔般肆意扭动,一张张红彤彤的面庞做鬼脸状翻转扭曲。

未利想笑,笑自己的愚蠢,但更想哭。

可他笑不出来,更哭不出来。

未利想起来了,她是世上第一个能力者,是第一个来到矫正中心的能力者。

恍惚间未利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当时的自己看她哭得可怜就把手中剩的半个馒头给了她,摸着她的头说:别哭啦。

未利跟她说,要出去哦,外面很大很大,不能在这种地方倒下。

未利跟她说,要快乐哦,生命很短很短,一定要交给开心统管。

未利跟她说,世界不缺乏罪恶,但也充满着希望。

她就啃着馒头,眼睛亮晶晶的,听着未利说话。

未利说着说着话就想哭,所以他就哭了。

恍惚间未利仿佛又回到了现在。

看到她弯腰拾起几块碎掉的馒头,认真地把它放到未利的掌心。

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头上。

...

女孩的声音像一条清澈的小溪。

“别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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