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是一片繁星点缀的夜色,寂静的街道上,整齐排列的中世纪建筑沿着道路分列两侧向远处延伸,从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微微照亮了冷清的马路,少许行人会从此经过,但此时的夜晚显然还并不属于人类,仅是踏足其中便能感受到一股由陌生引起的孤独感。
千代子与鞠守并肩站在街道上,脚下是坚硬的石砖地板,这里看上去是个还算繁华的地方,至少身边的建筑、路面,已经随处可见的房屋装饰都显得较为奢侈,像是在互相攀比着一样。
“禁目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啊……”
千代子望了眼头顶的星空,感慨道。
路过的行人似乎是能够看到他们的,而两个现代装束的人在这个看似中世纪背景的地方显得十分突兀,况且外貌上也有着不小的区别。
不过,轻易招惹外乡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尽管他们时不时能感受到他人的注目,却从未有人敢于上前搭讪挑事。
“毕竟禁目的所谓‘规则’其实就是自己创立的一种独立法则呢……只要能够想到、大部分事情都可以成为现实吧……”
“近似于将想象具现化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
鞠守抬头看向面前的住房,先前已经有一对姐妹和她们的母亲匆匆忙忙地出了门,只是屋里仍亮着灯,似乎还有其他人在里面。
“这个具现化而成的假象,通常都不是为了实现愿望而存在的……”
禁目会因为人类的执念、思念、愿望、欲望而出现,并以此为“因”形成自己的一套“规则”,以通往某个“目的”。
然而无论是“规则”还是最终的“目的”,或许都与原主人所期望的走向毫无关联。
能够实现愿望的禁目,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了。
“那这次,你觉得是哪种?”
千代子的询问没能等来答案,她拉着鞠守往一旁小巷的阴暗处躲了进去。此时屋子里跑出了一名衣着脏乱的少女,而她的身后,是一位矮小、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这时藏在一旁的两人才注意到,就在大门后的前院里,有一颗刻意摆放在那的巨大南瓜,那位老婆婆就在南瓜旁停下了脚步。
(这个该不会是……)
鞠守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衣着华丽的姐姐们、被独自抛弃在家的可怜少女、神秘的老婆婆、以及一颗硕大的南瓜,假如鞠守他们破门而入时所闯入的这个世界有着某个源头的话,这些因素已经足以证明了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展开。
而随即当老婆婆用拐杖点了下地上的南瓜时,鞠守的预想被证实了——随着南瓜的消失,街道上凭空出现了一辆橘黄色的南瓜状马车,大约恰好能够容下一人的样子。之后她又拿拐杖敲了敲地面叫出了几只老鼠,以同样的方式分别将拐杖的前端敲在了这些老鼠上,南瓜马车至此便得到了属于它的马匹和一名戴着帽子的车夫。
鞠守听不见老婆婆和那名少女之间的对话,但大致上凭借印象也能猜出大致的内容。
不久后,只穿着一条脏乱麻布衣服的少女在老婆婆的帮助下得到了新的衣服,是一条黑白配色的洋装,其精致华丽的程度远远超出抛下她而焦急地出了门的两个姐姐,转眼间其形象已经宛如童话世界的公主一般。
“……果然是‘灰姑娘’。”
看着少女在老婆婆的带领下坐进马车,千代子嘀咕了一声。
毫无疑问,这是与童话“灰姑娘”几乎完全一致的展开,唯一的区别在于,那名坐进马车,即将踏上寻找王子旅途的少女,实际上正是千代子和鞠守会站在这里的理由。
简而言之,正是她诞生出了能够创造这个童话世界的禁目。
因为对京子的恶作剧而导致的一连串消失连锁终于被彻底斩断后,千代子与鞠守的生活也自然而然地回归了往常。
不同的是,作为能够与禁目世界产生交集的二人,想要无视禁目而生活是几乎不可能的。在鞠守被神明抽走“被禁目宠爱的恩惠”之后,与禁目之间的交流也更多地被打上了敌对的印记。
正如那位神明的代言人、文仓零玖衣所说的那样,失去庇护的鞠守时不时会成为禁目们的众矢之的,失去了“爱意”之情的禁目再度面对鞠守时,便也失去了相应的“熟悉”,取而代之的则是相对的“陌生感”。
被陌生人注视着会引起警惕,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禁目而言也是如此,更何况它们早已习惯了不会被人类所察觉的法则。
因此,大部分情况下,当鞠守与千代子贸然暴露在禁目所能影响到的范围之内,他们通常都会成为禁目的“敌人”。
因此,在解决了几次鞠守家中的禁目所引起的暴走事件后,千代子决定,索性将这些事情当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来对待。
换句话说,“既然已经和这些禁目扯上关系了,那就干脆做一些有关联的、更加有意义的事情”,她所做的决定,便是基于这个看似十分随意的逻辑而来的。
而这一决定所带来的结果、在与鞠守做了一些尝试和商量过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除开白天的上学时间,晚上他们会出门去寻找一些与禁目相关的事件,为了打发时间消遣也好、作为感受生活的一部分也好,总之,实际去尝试了几次后,千代子反而愈加乐在其中了。
至于鞠守,只要千代子开心,他也没什么其他额外的需求。而且认出禁目“名字”的这一能力依然还在,鞠守自认为陪在千代子身边的话,至少可以凭借“通过禁目的名字逆推出诞生原因”的方式为千代子提供一些帮助,多少也算是在守护着她。
虽然因为体能等各方面原因通常被保护的都是他自己就是了。
“跟上去吧。”
眼看着南瓜马车已经渐行渐远,千代子走出了阴影,并带着鞠守踏上了马车离开的路径。
然而她和鞠守还没走出几步,一位不速之客便挡在了二人的面前,正是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可不能让你们做些多余的事情啊。”
拐杖老人用斗篷帽遮住头部,整个面貌都藏在了阴影之中。她没多说什么,面对闯入童话中的两位外来人,用拐杖轻轻敲击了地面。
伴随着一声仿佛震动了空间的钟鸣,炸裂的震响撼动着家家户户的玻璃门窗,与此同时,那些原本对千代子和鞠守并不在意的行人们,在钟声躁响过后纷纷像着了魔一般向二人投来无神的目光,一时间整个街道成了一群行尸走肉的聚居地,而千代子与鞠守便是这里唯一的猎物。
“啧,我还想着这次什么都没做就能顺利放行呢。”
另一边鞠守却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他向无人的身后伸出手,不久后从空气里忽然间拿到了一张写有字迹的便签纸条。
“月读说了什么?”
千代子向鞠守问道。只有经由鞠守之手让月读写下的纸条存在合理化,千代子才能看到上面的内容,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他们之间固定的交流方式。
鞠守举起了纸条递给千代子——尽管这样略显平静温和的气氛与周遭丧尸化的人们所营造的紧张感格格不入,但月读所给的信息向来都有着极高的优先级与实用性,千代子的选择是理所当然的——
“跑。”
结果就写了这么一个字。
“这点事情我当然知道啊还用你说吗?!”
“还有……那个……母亲大人说如果被抓住的话可能会永远困在这个空间里了……”
“谢谢你半点用都没有的补充说明!再说这么点内容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说着千代子一气之下扔掉了揉成一团的便签纸,结果纸团在半空中就失去了踪影。
“她说,‘痛’。”
“那家伙绝对故意撞上去的吧……”
“……她说,‘嗯’。”
“够了别复读了……”再纠缠下去千代子担心自己连继续下去的心情都没了。
或许是因为成了永远只能被鞠守一人所感知到的存在,加上月读也因此失去了魔女所拥有的大部分特权,最近愈发接近普通人的月读在性格上反而像是一脚踏进了什么奇怪的领域,整个人都变得欢脱了起来。
另一方面原本挡在他们面前的神秘老婆婆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聚集而来的丧尸尸潮,速度虽然不算快,但已经几乎要堵住“灰姑娘”离开的路了。
“啧,目的性倒是很强……”
硬着头皮往前冲的话必然会陷入这群尸人的重重包围,月读给出的信息并非空穴来风,由那名少女所创造出来的禁目,本身就是为了能让少女“永远地困在无尽的童话中”而运作的,除非少女察觉到现在尚未可知的所谓“真相”,否则被童话里的这些东西所囚禁的话,就真的等同于给少女陪葬了。
但、正当千代子犹豫着是否要往人少的地方跑等待下一个时机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突兀的马蹄踢踏声和车轮轱辘转动的刺耳声响,一辆没有车夫的马车凭空从街道的后方冲了出来,径直朝着千代子他们奔袭而来。
“……抓紧了。”
也无暇顾及这马车究竟是偶然出现还是有什么其他含义了,为了能抓住这通往灰姑娘目的地的唯一希望,千代子果断从后面一把抱住了鞠守,在马车途径二人所在地的同时双脚蹬地一口气跳上了飞速行驶的马车车厢。
“啊啦。”
在不可探知的平行空间里,月读观望着那辆承载着二人,一路将丧尸群撞得七零八落的无人马车一路远去,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鞠守也到了可以享受公主抱的年纪了呢。”
虽然和年纪没什么关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