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放松疗法是基于什么理论的嘛?”
穿着一贯的一身红的谢米尔塔一边做着手里的准备工作,一边问道。
米特摇了摇头,他不能直视谢米尔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他。那一身艳丽的颜色让他神经更加紧张,难得昨天在家睡过后得到的缓解,好像只要瞧她一眼就都成了无用功。
“米特先生?”谢米尔塔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米特,再次用询问的语气说道,想必是刚才并没有看见米特摇头示意。
“不,我不知道。”米特低着的头稍稍抬了抬,正巧看见谢米尔塔用她那涂抹着同样艳丽的红色指甲油的手点燃了香薰的小罐。
对于粗犷的警员来说,辨析不出香味的名称非但不会让人奇怪,反倒会让人产生与其身份颇为相符的感觉。所以此刻,米特完全没有打算研究这种微带些刺鼻酸味的香气究竟出于哪种植物,只是顺从的呼吸着房间里的空气。
“放松疗法最初的是从一种假设中演变而来的,”谢米尔塔温柔地说着,就像在给一个不肯睡觉的孩子说着睡前的故事,“这种假设认为,人的任何一种心情的反应都包含躯体和情绪这两部分。如果躯体的心情改变,那情绪的心情也会改变。所以说,只要将躯体放松下来,那么紧绷的神经也可以放松下来。”
米特胡乱地点着头,空气中的香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但后脑的神经还在时不时地抽动,这让他难以闭上眼睛。再加上余光总不自觉地扫到谢米尔塔的影子,那一晃一晃的红影,让米特好几次都错觉自己是西班牙公牛。
“这真是奇妙的理论呢。虽然是种假设,但我们在日常中倒也经常验证它,比如说紧张的时候深呼吸之类的。再比如我们常说心静自然凉,这就是从情绪影响到躯体的反向例证了。”
谢米尔塔继续说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的手里正在玩弄着什么,但因为米特总将视线从她身上避开,所以始终没能分辨出那个物件。
“啊,对了,”谢米尔塔突然想到些什么,语气中带着些兴奋地说道,“不如我们来喝一杯吧。”
米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治疗的一部分,反正自从踏进这件房间以来,他就一直处于孩童去到陌生人家里的那种拘束状态。在这种状态下,通常主人家让自己做什么,自己就会毫无异义地去做,因此,听见谢米尔塔的提议,他再次毫无重点地胡乱点起了头。
谢米尔塔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在外面办公的助手的直线,“啊,玛莲娜,能帮我拿两个酒杯进来吗?嗯,对,就是那两个,谢谢了。”
放下听筒,谢米尔塔在一旁的玻璃橱里取出一瓶已经开了封的红酒。米特平时滴酒不沾,因此也根本不能辨别红酒上的标示。而且就算是市面上最廉价的普通酒也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贵族专享的样子,这就更加大了米特认定这瓶红酒价值的难度。
但是不管怎么想,用高档货来招呼米特这种病人也是不可能的吧?
“不好意思,这里只剩这瓶了。虽然谈不上有多高级,但也是波尔多酒庄的产品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将就着喝吧。”
波尔多好像是有点耳熟,米特记得那好像是法国高级酒庄的名字,难道这瓶酒居然是上等品?吃惊加上惶恐,米特吞吞吐吐地回应道:“您太客气了,这么好的酒,我可没办法品鉴呀。”
谢米尔塔用手遮着嘴,咯咯地笑起来,“您多虑了,这可不是什么高级货。波尔多酒庄虽然名气很大,但是产品也得分三六九等嘛。”
“这、这样啊。”迟疑着要不要说自己其实根本不喝酒的米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和医师说话,而是在和上司陪酒聊天。怎么会变得这么卑微呢?女人的气场果然可怕。
助手玛莲娜敲了敲门自己走了进来,把高脚杯交给谢米尔塔。
“噢,谢谢。啊,对了,拜托你再给我弟弟打个电话好吗?”
玛莲娜点了点头,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谢米尔塔把酒倒进杯子,漂亮的葡萄色泽非常浪漫。谢米尔塔轻轻托起一杯,交到米特手上。
“谢谢。”米特接过杯子的瞬间触碰到了谢米尔塔细嫩的肌肤,心脏立刻“咚”得一声。场景转变了,和上司喝酒的无奈符合瞬间变成了和美女在西餐厅的浪漫约会。
有多久没有约会了呢?米特回想起来,最后一次还是进入警校之前吧,久的连对方女孩的样子都不记得了……米特偷偷地瞟了一眼谢米尔塔的脸,果然还是那个形容词最合适——妖艳。
糟糕,自己在乱想什么啊……
“啊,对了,刚才听到你说弟弟……”为了转移自己的意识点,米特突兀地随口扯了起来。
“啊,那个……”谢米尔塔做出困扰的表情,用手抚着脸庞,“大概是青春期了吧。总是不太听话呢,还经常不回家。”
“这可不太好呢。能告诉我详情吗?”出于警员的正义感还是成年人的道德标准?总之米特决定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免得自己又想入非非。
谢米尔塔大概没有料到米特会对这一点感兴趣,表情有些吃惊,“这个……只是家事……”
“啊,对不起。”诚惶诚恐地道了歉,米特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恨不得给自己敲上白痴的烙印。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当做话题呢,侵犯别人隐私是犯罪啊!不,说不定是职业的关系,让自己已经沾染上了和狗仔队一样没事喜欢瞎打听的毛病?
谢米尔塔看见米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她小酌了一口红酒,把杯子放回桌上,而后走到床旁,拉动了窗帘。
房间渐渐暗下来,天光被完全遮蔽在外,虽然还亮着一盏台灯,但那点光根本不足以将整个屋子照亮。直到这个时候,米特才突然像是职业习惯似的开始审视这个房间。其实不过是一间比较宽敞的办公室而已,除了应有的办公座椅和堆放文件的橱柜之外,还有自己正坐着的躺椅,另外就是刚才取出红酒的那个玻璃柜。
玻璃柜的旁边还有幕帘,现在谢米尔塔正在努力将它拉开,米特刚才就注意到了天花板上的轨道,那块天鹅绒的幕帘正顺着轨道将房间分成了两半。
台灯被隔绝在另外一边,这一边的世界里,只有米特坐着的躺椅和一个放在角落地板上的香薰小罐。
依稀能看见火光,但也毫无意义,那一点就像是夏夜森林里唯一的萤火虫,朦胧到让人无法确信那真是一个光点。
谢米尔塔被阻隔在幕帘另一边,她略微提高声音的叫了声“请等我一下。”,接着米特便听到了搬动椅子的声音。
原来谢米尔塔的工作椅并非现在写字楼里流行的那种地下有转轮的电脑椅,而是普通的椅子。对于一个纤细的女人来说,虽然搬动它并没什么大问题,但看上去却十分狼狈。
“啊,我来帮你吧。”一种名为“ 男人”的自觉涌进了米特的胸腔,他快步走过去从谢米尔塔手中接过椅子,“要放在哪里呢?”
“谢谢,就放在躺椅旁边就好。”谢米尔塔说着,指了指靠近躺椅后端的空地。
米特轻轻地放下椅子,尽量不让它发出摩擦地板的吵闹声。他刚想询问接下来该做什么,敲门声突然响起了。
“哦呀,对不起,您就现在这儿躺一下休息一会吧,我想玛莲娜可能有些事情。”谢米尔塔不好意思地道了歉,便打开了房间的门。
玛莲娜的半个头出现在米特的事业里,同时谢米尔塔不满的表情也一并映入眼中。
“玛莲娜,我现在还在治疗中呢。”她并没有用过于严厉的语气,但怎么听都知道这里面包含着斥责的意思。
“对不起,”玛莲娜的声音轻轻的,非常羞怯地说道,“可是,老师的弟弟来了,一定要现在见您。”
“唉?塔塔吗?”谢米尔塔吃惊地捂住了嘴,“那孩子,好久都没出现了呢。”她略略思考了几秒,转过头来对米特说道:“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下,很快就回来。”
“哦,好的。”米特看着谢米尔塔的背影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弟弟来了?米特整理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很久没有出现的叫塔塔的弟弟,突然跑来说要见姐姐吗?真是个不乖的孩子呢。谢米尔塔也说他既不听话,又经常不回家,说不定会是个不良少年?
职业习惯再次被挑起了,米特从躺椅上起身,走到门边,门玻璃是磨砂的材质,并不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但凑近的话,倒是可以听见外面的谈话。
“好久不见了。”
“真是的,你到哪里去了。”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好歹也是姐弟呀,做姐姐的关心弟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姐姐、姐姐的,真啰嗦啊!我可不觉得你是我姐姐!再说,想知道我去向的也不是你吧!”
通常被弟弟这么说的话,一定会很伤心吧?米特想着,可是谢米尔塔接下来的话却推翻了他的假设。
“爱德华的确是很想知道你的去向,不过,我也很关心你啊。”
“哼,我就知道,假惺惺就算了吧。”
“好吧,就算你不把我当姐姐,你也不能事事都这么自说自话吧!随便和那个女人接触,还和她一起失踪,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和女人接触?一起失踪?这样的对话似乎不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和担心的姐姐间该有的话题呀……“哼哼,”少年突然发出了听起来像是洋洋得意的冷笑,“想干什么你很清楚的。”
“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我才不要,我可还年轻呢,就算爱德华活着的时候我办不到,那我也还可以等到他死嘛!”
“别开玩笑了!”
“好啦,寒暄到此为止,今天只是来打个招呼,我和那个女人回来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米尔塔的语气已经完全偏离了姐姐的角色,冰冷而恼怒的语调更像是在威胁着敌人。
“想干什么这种问题,干了你不就知道了嘛。那我走了,拜拜!”
米特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开了门。在塔塔消失前的最后那个瞬间,他成功的捕捉到了少年的黄色运动外套。只可惜塔塔将衣服的连体帽带在头上,所以米特最终也没能看清少年的任何一寸皮肤。
“啊拉,对不起,吵到你了吗?”谢米尔塔惊讶地看着突然从房间里冲出的米特。
“不、不是,我只是出来看看……”米特在心里悄悄责怪自己的冲动,一边随便找了个借口对谢米尔塔解释道,“我只是想您会不会有点忙,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换个时间再来……”
“不,没关系的。已经结束了,”谢米尔塔笑着,“请再等我几分钟,我去把玛莲娜叫回来,刚才因为不太方便,所以打发她到地下室去了。”
“啊,好的。”
看着谢米尔塔从另一个门里的楼梯快步跑了下去,米特只能悻悻地回到房间。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啊,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嘛?乱套了!别人的家事自己居然也想插手,是办案办疯了吗?果然还是需要休息啊……
等一下,来的时候的确是坐电梯到了四楼啊,可是刚才谢米尔塔却从楼梯里跑下去,说是去地下室……这到底是……
不,说不定是听错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谢米尔塔走进了房间。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她指着躺椅,示意米特躺下,自己也在刚在放好的椅子上坐下,“那我们这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