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真是和六年前一样呢。”
月色如洗,像一支画笔,晕开了束夜香的回忆……
六年前的今夜,她将被逐出生她育她的故乡——东海。
年仅十二岁的束夜香扪心自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她没有任何错,错的只有自己的血脉——鲛人和凤凰,这两种高贵的血液,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生命身上。
早在束夜香出生的时候,她的奶奶,也就是东海碧落海国的女王【鲛仙】束月寰,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抱着红头发的小鲛人,就锁紧了眉头。
束夜香稚嫩的小手拉住了束月寰华贵的霓裳,胖嘟嘟的小脸笑靥如花,融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却没能触动这位极看重血脉的女王奶奶。
她将霓裳猛地一抽,在所有人不解疑惑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事后,碧落海国的皇宫里就一直有传言,女王准备把这个污染了鲛人血脉的孽子送出东海。
而束夜香的生母——宫中最受宠的公主束清玄,在女王的寝室前跪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只求母亲能饶过这个无辜的孩子。
把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送到未知的世界,分明就是在杀人!
终于,束月寰实在看不下女儿憔悴的样子,只好作了妥协。
但是她却规定,这对母子绝对不能相见,而且如果束夜香在宫中有任何逾越之举,就会立即被送出东海,自力更生。
于是,束夜香的阴惨童年,从此开始……
因为这条规定,所有人看这个地位卑微的小公主,眼中都带着一丝轻蔑,即使是打扫卫生的仆人,都能在她面前酸酸地说话。
皇宫中同辈的王子公主,以束夜香为耻,大多数人避她如瘟神,还有些顽劣的孩子,时不时捉弄她几番,然后一哄而散。
但是,阴暗如无光海沟般的生活,并没有将这个小女孩压垮。相反,她像是顽强的小草,在缝隙中拼命的成长。
简单来说,她就是个拧种,越是艰苦越是能爆发超常的能量。
束夜香从小就在学习,在她的认识里,只有足够强足够优秀,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才能让高高在上的奶奶满意……
才能见到从未谋面的妈妈。
所以,在皇宫的学舍里,她的成绩远远甩过第二名,平时就泡在图书馆中,阅读大量的书籍,凭借着惊人的天分,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海量知识。
生活虽然困难,但还算稳定,至少没出过大事。
直到一天前,有几个调皮的王子公主,在趁她看书入迷的时候,将一盆重水泼在她头上,然后大笑着喊她是【没爹没娘的异类】。
十二年以来,尽管周围的人们都没有给过她好眼色,但至少还看在她公主的名头上,没有去提被尘封在束夜香心里的那根刺。
长年累月积蓄的委屈和愤怒,在那一瞬间爆发了!
赤红如血阳般的火焰,在海底熊熊燃烧。暴怒到失去理智的束夜香展开了那对壮丽的火翼,将整片图书馆点燃,还把那几个愚蠢的熊孩子烧成了重伤。直到皇宫护卫队的高手前来,将其镇压。
果不其然,女王束月寰,在第一时间就要将这个流着异族血液的小公主逐出东海,就连束清玄也保不住她。
那一夜,皎月格外的明亮。
束夜香披着封灵的锁链,跪坐在传送阵上,常年倔强坚强的小脸第一次留下了泪水,化作晶莹的珍珠——她的母亲,终于赶来见她最后一面!
束清玄紧紧抱住女儿柔软的身体,白皙的珍珠颗颗落下。
“香儿,这么多年,娘对不起你……
你有非凡的潜力,应该展开翅膀翱翔在天地间。答应娘,无论未来如何,都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的父亲,名叫【白天行】,是世间最后一只白凤,你……可以去试着找到他。”
束夜香攥紧拳头,用指尖刺入肉里的痛感给予自己力量,大声问道:“娘,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爹?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别瞎说!你爹他……唉,香儿你要记住,以后你也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自愿献出鲛人的心。”
在拥抱的同时,她还偷偷地往自己女儿的怀里,塞了一根洁白如玉的翎羽。
小小的束夜香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由于束月寰的驾临,她也没有时间继续追问了。
在女王的命令下,卫士拖走了束清玄。她亲自为传送法阵注入灵力,将束夜香放逐出东海之境。
在被传送前的那一瞬,女王束月寰的眼中,只有冰寒。
而她小孙女的眼中,也同样如此。
就这样,束夜香被传送到了山海界的陆地上。
她使用化形之法,朱红的鱼尾变为纤细的双腿。看着陌生而神奇的大地,束夜香知道,她将面对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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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地上摸爬滚打一年,束夜香的境遇可谓是惨得不能再惨了:她曾在路边乞讨过,曾在垃圾堆里翻东西吃,曾被扒手偷走身上所有的家当,还曾饿昏在街头。
更有甚者,现在的她被人戴上了铁链,放在奴隶市场上,被当成货物叫卖着。
其实以束夜香的实力,这些束缚根本不值一提。之所以没有挣开铁链,其实是因为一个很难启齿的原因:她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于是,她决定找个不识货的奴隶主把自己卖了,骗来吃东西的钱后,再拍拍屁股跑路……
这可不是一位公主能干出的勾当。
这时,一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少年,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布衣,背着一柄油纸伞,嘴里还嚼着一根生姜,晃晃悠悠地经过。
“咦?”
少年忽然轻哼一声,站住了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哼!我就知道,一定有人会败在我的花容月貌之下!
但在和那个少年的对视之下,她却发觉,对方并非是看上了自己的脸,而是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望眼欲穿。
在一瞬间,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他们两个,同时天涯沦落人。
长得精廋的奴隶主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少侠,您可真有眼光,这个女奴……”
少年挖着耳朵,很不耐烦地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要多少?”
奴隶主以为这是一位上道的家伙,笑盈盈地竖起三根手指。
少年毫不犹豫地甩给他三个巴掌,每一次都能让这个瘦猴原地自转三圈,半边脸都肿成了猪头。
最后他眼冒金星、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把周围的奴隶主和黑客都吓到了——咋地?黑吃黑啊!
“我不喜欢你的职业,你该庆幸没有要更高的价码。”少年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三块金石,随手洒在瘦猴的身边。
他走到束夜香的面前,蹲了下来,直视着她赤红的眼睛。
束夜香虽然惊讶于少年出人意料的手段,但并没有多少害怕,与其翠绿的眼瞳对视。
少年一脸认真,仿佛在叩问灵魂一般问道:“你——会炊事吗?”
哈???
大哥,你找厨子干嘛来奴隶市场啊!
“呃……不怎么会。”束夜香老实地回答。
“哦,那你得好好学啊。”
少年动用蛮力,直接把她身上的精铁锁链扯断,把要来维持治安的黑市保安吓住了,全都悄悄地缩了回去。
他站了起来,对跪在地上的束夜香伸出宽大的手掌,咬着生姜咧着嘴,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我叫吴忧,要好好学习做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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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吴忧同行的日子里,因为【主人】的软磨硬泡,她的厨艺越发精深,而且中间还有无数次机会能够逃走,但却总是起不了这个念头。
我如果走了,那个神经病还不得饿死……
之后的五年,她和这个疑似有神经病的【主人】,以及后来加入的神偷【兔子】一起走南闯北,收集那些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稀世珍宝,只为吴忧那个疯狂的执念。
他们能够因为一点小钱吵起架来,也能够相互搀扶着从浴血杀场中走出来;前一刻能生气地喊出“别让我再见到你”,下一刻又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他曾替她挡过刀子,她也曾为他挨过冷箭……
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的大风大浪,束夜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神经病了。
无关名义上的主仆关系,也无关同病相怜抱团取暖,而是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也许这就是娘说的,我身为鲛人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神经病偷走了吧……
真是的,他都快二十了,老大不小了,还这么疯疯癫癫的……
真是的,我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他还一点表示都没有……
真是的,要照顾这个神经病一辈子,会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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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香香你发什么呆啊?晒月亮呐!”
吴忧的呼喊,把束夜香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她从高墙上直接跳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干嘛?”
眼前这个神经病笑嘻嘻地从背后拿出一大块面饼,还很有心地在饼上撒上由芝麻,构成几个扭曲的丑字:祝小香香一十八岁生辰快乐。
吴忧摆出“快点夸我啊”的表情说道:“怎么样?我可没忘记你的生辰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束夜香嘴上嫌弃地说着“什么嘛好丑的字”,但是一股暖流却如春江般流过心田。
今天的月亮和以前一样,但身边的人,却大相径庭。
我,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