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劫坐在医院ICU急救室过道的椅子上,浑身脏兮兮,面容憔悴地看着手上的那张老照片,脑子很难平静下来。
这也难怪,这个暑假他不仅跟着一个本应该魂归九泉的大哥练功夫,今天还遭遇了恐怖的地铁事故,家里也发生因为煤气泄漏而引发的火灾,双亲现在全部躺在急救室里,许多医生护士正齐心协力与死神抢人命。
这等遭遇,实在是太奇诡了,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这一切又都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
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你在这儿啊。”
一个声音,把他从奇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
吴劫抬头,看到换上病号服的吴忧叼着苍术根站在他的身旁,眼帘低垂。
其实吴忧的肉身和骨骼强度都超乎常人不知凡几,这一摔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还是配合着被抬上了急救车。
而为了掩盖他特异于常人的体格,负责“治疗”他的,其实是办事处的医务人员。
其实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帮助,吴忧自己就是相当厉害的中医。在医疗室里他让医务人员把自制的药膏抹在后背上,然后缠上绷带,就算是完成治疗了。
这摔伤说重不重讲轻不轻,敷上药膏后吴忧只需要调息一天一夜就能彻底恢复,不留一点隐疾。
但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吴忧出神地看着自家小老弟手里的照片,在一瞬间他又回到了真正无忧无虑的童年中。
不过他很快就轻轻摇头,从幻想中跳了出来。
往事不可追。
吴劫抬头看着这位大哥,心里有很多话想问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忧指了指天花板:“有什么话,到上面说吧,我知无不言。”
片刻后,吴家兄弟便坐在医院楼顶上的空调外机上。
今天折腾了那么久,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酷暑的炎热在夜间逐渐退去,今天的夜空出奇的晴朗,漫天星月清晰可辨。
他们坐在外机上已经有一会儿了,谁都没有说话,全部装作在抬头看星星。
最后还是吴忧先打破沉默,递过去一根苍术根:“要吃么?”
吴劫疯狂摇头,随即问道:“你真的是死掉的大哥吗?”
吴忧猛吸一口苍术根中甜蜜的汁液,答道:“对。”
小吴劫激动地接着问:“那我的姐姐呢?”
吴忧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没了,彻底没了。”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和她一起……死的吗?”
吴忧给他露出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指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眸中绽放出赤金色的光华,看到了时间与空间运行的规律。
“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复活了,然后她又死了,我却活了下来。我用五年时间磨砺自己,又用五年时间寻找复活她的办法。我走了很远的路,砍了不少人,坏事也做了许多。但是就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有个很强的混蛋跳出来把我打了个半死,你姐姐的为了救我,献祭了自己的灵魂为我铸造了这双眼睛,我才得以活到现在。”
吴劫感受到一股苦涩的悲伤,这种功亏一篑的感受不是任何人都能释怀的。吴忧可以将其淡忘,但绝对不会将这段痛苦抹除。
沉默了一会,吴劫看自家大哥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便又问道:“那……大哥你到底是人是鬼?”
吴忧一把掐了掐小老弟的脸,疼得他连连喊痛:“这不废话吗?”
小吴劫委屈地说:“可是,人死后灵魂不都是去了冥界地狱吗?”
这句话让吴忧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掐起来了,嘴里教训道:“屁!那是罪人该去的地方,我和你姐姐这么纯良的孩子,就算死了也该上天堂!”
吴劫在心里嘀咕:纯良?两个月前你可是把那几个小混混搞出心理阴影了好吧?
吴忧终于不掐小老弟的脸了,他问道:“话说,你小子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在第一天你帮我买饮料的时候,因为大哥你背着把油纸伞,我就多看了两眼。那是你穿着短袖上衣,我就发现了这个胎记很眼熟,回家又翻看了所有的老照片。结果才到下午,我们就又见面了。”
吴忧轻笑一声,但随即脸色又微微沉了下去:“真是小瞧你小子了。爹娘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吴劫认真地回答道:“很好啦,几乎没吵过架,周末还经常带我去游乐园玩……对了大哥,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经常跟我提起过你们呢!等他们醒过来,我去跟他们说你……”
“不行!”
吴忧断然否决了吴劫的想法。
小老弟有点懵:“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爸妈相认吗?”
大哥向后躺倒,看着头顶星空沉声道:“当然想啊,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我每年只能在地球待上短短两个月,不可能常留在他们身边。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没能照顾好吴虑,让他们知道【只有儿子回来女儿却死了】这种现实,我做不出来,只是徒增伤悲而已。”
“可他们至少得知道,还有一个儿子活着啊!”
吴劫的指甲嵌进肉里,用疼痛给予自己勇气,吼道:“你不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挂念你们!每次他们看到哥哥姐姐的旧照片,眼泪就会在眼眶里打转!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吴忧竖起手掌示意他跳过这个话题,说道:“不用再说了,我对这个世界来说早就是个死人了。如果不是你小子机灵,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你不该知道的东西。”
“切!我看大哥你就是害怕了,懦夫!”
吴劫气鼓鼓地撇过头,其实已经做好经受一次打击的心理准备。
然而吴忧并没有去揍他,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凶兽只是低声说了句:“或许吧,我怕回头了,就忘记往前走了。”
吴劫觉得有些太咄咄逼人了,从大哥的阐述中就不难猜出,这些年他吃了许多苦,为了复活姐姐更是上刀山下火海,实在不应该用这种语气来对一个遍体鳞伤的斗士说话。
他小脑袋转了一圈,立马转移话题:“大哥,你其实有超能力吧?”
“唔……算是吧,我们山海界那里管这叫源力。”
吴劫的小眼睛里闪着小星星:“那大哥你的源力是啥?厉害不?”
说到这里,吴忧挺起了胸膛,小小的骄傲了一把:“我必然牛逼啊!山海界里谁听到我【饕餮】的名号,不是心惊胆战的?”
“你们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跟古代炎黄差不多,不过里面精怪特多,遍地走。不过他们基本上都能从《山海经》《神异经》《淮南子》等古籍里找到原型,所以我怀疑写这些书的前辈也是从山海界里走出来的。”
“哦哦!那大哥你有朋友吗?”
“当然有了,最亲的两个现在也在这座城市里呢,是我带他们过来玩玩的。”
“那你有女朋友吗?”
“……现在的小孩子,都跟山海界里一样早熟吗?”
“有没有啊?大哥该不会还是光棍吧?”
“屁!其中一个跟我过来的,就是你嫂子!”
好面子的吴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脸上却一点破绽都没有。
“哇!我要看看嫂子!”
“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再过几天我们又要回山海界了,明年再说吧。”
他们正聊得起劲,不愉快的气息被渐渐冲淡了。
这个时候,吴忧的手机响了,来电是兔子的手机号码。
他心里还在纳闷:兔子又不说话,打电话有个毛用啊?
接通电话后,在另一头呐喊的是隔壁的君宝珠,声音大得连吴劫都听得清楚:“吴小哥,你媳妇被人拐了!”
吴忧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啥?”